——您好,老爷爷。
——你好,小姑娘。
———题记。
与母亲很少静下心来谈话。
今年夏天来的太快,又热,也燥。
平躺,侧身,凝望。从母亲口中唠唠叨叨说出一些家常,这些我都不爱听。昏昏欲睡,不经意提起‘姥爷’这个字眼,他是我老家附近居住的老爷爷,没有人知道名字,都喊他老爷爷,日渐久之,大人们都爱喊他‘姥爷’以表亲切,小孩则呼老爷爷。我也只是仅此知道这些而已。
“姥爷?”不明白母亲怎么突然提起他。
“是啊,怎么了啊。”
“没,是我想问你怎么了。”
“哦,就是……”
话说母亲年华双十的时候曾经见过姥爷,那时他夫人还在。是个下雨天,母亲因为工作原因迫不得已穿上旗袍,他人都夸风华绝代,可是母亲却不以为然,风华绝代的是另有其人。款款穿过一条街巷,迎面而来是一对夫妇,男的中山装,清携挺拔,女的高领旗袍,绝世无双。她牵着他的手腕,倚着身子,他举着一把常见的油纸,很温暖的一副画面,男人稍稍移动的手,伞依稀可见又向女人方向移了一部分。这小小的举动无处不在透露他的温柔。
“后来呢?”疑惑。
“什么?”
“我是说,他们怎么样了,老爷爷的夫人为什么会离世。”
“没你想的这么复杂,后来也很简单,姥爷的夫人身患重病,便走了。”
“啊!怎么可能,老爷爷以前不是一处府邸的大少爷吗,难得没有钱去医治?”不解。
“不是,是无药可治。她患的是心脏病。”
“妈……”
“好了。不说了,睡吧。”可能是我太过敏感,母亲也清楚我这个性格,有些事情,有些话,是不可以说的。
其实我想问,他夫人已逝岁月为几?
我小时候见过老爷爷几面的。我并没有见过她的夫人,一次也无。想必她逝世的年月应该比我想象中还早。在我第一次见老爷爷的时候,也是与母亲相像的一个雨天,夏天来的一场雨实在可谓少数又少,对于农民来说,算的上是大福了。老爷爷还是喜爱穿中山装,不过母亲口中那位清携挺拔的男子我再也寻觅不见。那刹那,可惜的情绪油然而生。
跟我接触过的人都知道,我对于旗袍是一种病态似的迷恋。不止如此,我钟爱一切古典的东西,因为感觉就像是,它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时光,看过许许多多的世态,然后沉淀出了典雅的姿态,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气息,其实每一件古物都有属于它自己的过去,不是故事。所以接下来你多多少少应该猜想到,没错,是的,在我观念里我的母亲穿旗袍的样子是震撼,可她却说她人芳华绝代。试问我怎能不好奇,我尝试去打听老爷爷的夫人,生前不能相遇是遗憾,死后想要争取目睹佳人一芳面容。
那是很狼狈的一次。踏着石子路走了很久,又是夏日炎炎,汗水早已布满衬衫,不过没关系,想到不久后可以获取那位夫人的照片,这些都不是什么。老爷爷家是竹屋,他人坐在摇椅上,眉目禁闭,好像是睡着了,房子不远处左右有块墓碑,只是无名无姓,刻的也不过是‘其已逝爱妻之墓’尔尔几字。黄昏转眼,我默然。等老爷爷悠悠转醒:
“小姑娘打哪儿来。”
“老爷爷,我是有一事相求。”轻声。
“你说。”
“我,想请求你将夫人生前的相照交与我。”
“没有。”毫不犹豫。
“老爷爷,我并没有恶意,我真的只是想看一看夫人的面貌而已。”
“小姑娘,你走吧,老头子我真的没有。”
“不是,老爷爷,你听我说……”不管不顾,匆匆忙忙,疾步,挽留,触碰——
“噔!”
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交杂错乱,余一声:
“阿曼。他家夫人生前最爱与他对弈。”
“不是,老爷爷,我,对不起。”罪恶。
“你走。”颤抖。
“对不起。”
“你走啊!”眼前闪过一把扫帚,带着负罪感,跑了。
一下子情绪上来,蹲下身,哭了。不断回忆起刚刚的事情,太过于突然,反应不过来,脚边散落满地棋子。不是因为老人不给照片而哭,不是因为被老人驱赶而哭,也不是因为遭到老人的一袭挨打而哭。只是觉得朦胧视线一片,恍惚静坐在竹椅上,等待老人,黄昏打落,一头白发,满目苍夷,散落棋子,房边墓碑,刺痛到我,很痛,很苦。我生生有了悲哀的情绪。昨日那倾国倾城的佳人已逝,今日这温润如玉的公子也消失殆尽。终究是,错过了。
“妈,我想回老家一趟。”
“回去干嘛。”
“没什么。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再试一次。”
“你又想去找姥爷?不许去,你忘了你之前是怎样满身狼狈回到家的吗。”
“妈,没事的。你信我。”
“不可以。我不答应。”
“妈,你知道你拦不住我的,去老家的路程四十分钟多一点而已。”
“不管你了。爱去就去。”
“……”
十分钟——
“你自己小心点。”
“好的妈妈。”
最后我走了,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那一处。
踏着一段石子路,又是夏季,我满身汗水。
入目依旧,竹屋,墓碑,摇椅,椅上有一老人,身旁有一盘棋子,一盏茶水,无了。
几年不见,老人更加苍老了些,岁月不饶人。
听说他有些老年痴呆,时常记不清谁是谁了。
黄昏打落——
——你好,小姑娘。
——您好,老爷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目光探究,之后也不知什么触动了老人,他一下子笑起来,那一刻,我觉得母亲口中的公子回来了。)
——小姑娘,鄙姓余,名生。
——余生?!那,夫人……
——夏长眠。
我觉得我在那时候一定哭了,否着老人怎会递一方娟子,到一杯茶,落下一棋,微笑说:
“小姑娘,坐吧。”
二零几零年,夫人逝去三十年。
余生陪伴夏长眠度过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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