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那只蝎子

透特塔罗太阳牌

抽到太阳牌我反而感到有点儿犯难。在太阳的光芒下，两个孩童欢呼雀跃。十二星座在太阳的恩典下享受着它的慈悲与宽广。太阳金黄色的光赐予每个人温暖与喜悦。这么喜悦又欢快的一张牌，我感到了些许不安。在这般美好下，我想知道那只蝎子隐藏在何处，地狱之犬会不会失去控制。我惴惴不安，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爬出来，提醒我们它的存在；地狱之犬何时扑上来，趁我们不注意将我们撕成碎片。

我们习惯了体会痛苦、失败、幻灭，而对于喜悦我们觉得非常虚幻，像是阳光下的泡泡，这一刻五彩缤纷，下一刻就破裂了。就像悲剧和喜剧，悲剧把美好撕碎，让人感受到痛苦，痛苦使人深刻，由此灵魂得以净化和升华。而喜剧呢，“王子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故事，属于儿童的幻想世界，无关乎这个世界的真实；而天堂与救赎的故事，也是给一颗颗疲惫的心灵送上暂时的避难所而已。

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虽然人人觉得喜悦虚幻，但是人人都在追求喜悦，逃避痛苦。人们常说”无可奈何的陷入痛苦的泥淖中”，但痛苦终究是一种真实深刻的情绪。而人的悲剧，在于逃避真实，活在虚幻的美好中。他们想尽一切办法逃离此刻的痛苦：刷手机,唱K,趴体，嘉年华，恋爱…分散此刻的注意力，沉浸于让他们忘记痛苦的任何事情中。他们知道天下没有无不散的宴席，宴席上的欢乐离开了宴席就不复存在。他们知道欢乐会消逝，是虚幻的，但这样的欢乐能够让他们逃离痛苦，哪怕一刻也好。

但我们都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生命-死亡-重生这个循环是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但是我们的文化，父权制下的老者意识，讲究的是“由控制所带来的秩序”①。生活中的一切都是要被掌控的，努力地工作、积极正向地思考，我们永远走在生活的欢乐大道，像是一个没有痛苦的天堂——只要你努力了就好。而死亡与黑暗，眼泪与悲伤，生命-死亡-重生这个循环里的另一半，则被归为“混乱无序”，是不足挂齿，是要被遗忘，更是要被控制的。但最愚笨、最不敏感的人都能感觉到，所谓的只要努力就能永远走在欢乐大道是天方夜谭，悲伤与痛苦构成了另一半的生活乐章。渐渐地那悲伤与痛苦，生命-死亡-重生循环中死亡那一半，化成了隐藏在黑暗中的蝎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躲在阴暗的角落，只敢在梦中浮现。当我们在享受金黄色喜悦时，忽然在某一刻梦中的那只蝎子若隐若现，隐隐地提醒我们此刻的虚幻。阳光再灿烂也无法否认那只蝎子的存在。只要我们永远不想去看见，它依然会以各种形式提醒我们它的存在，直到把我们逼得无处遁逃、不再温驯地走进那个良夜，而是去直面它——我们最深层的恐惧和痛苦。

蝎子提醒我们生命的另一半不那么美好的真相，但任何一个想要真正享受喜悦的人必须有勇气去面对蝎子的阴暗。事实上，生命-死亡-重生这个循环非常有趣，一个特定的形体死了留下了无法被摧残的骨头，有一种力量得以收集它们，注入灵魂，让它们有了新的形态，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艺术创作就是如此，对于我们内心的创伤，直面它们，像个深海潜水员那样潜入海底，挖掘出创伤的根源，然后把挖掘出来的碎片收集起来，注入新的灵感，一部部艺术作品诞生了，创伤和痛苦被赋予了新的形态。在此刻，人们不再感受到隐士的孤独和阴冷，而是感受到太阳一般的艺术作品照耀着人们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悲伤。但前提是，我们必须有勇气去收集形体死后骨骸，这个过程中可能需要面对风化了的骨头、腐肉的恶臭、血液的腥味，以尸体为生的生物以及隐藏在暗处的蝎子。

从隐士到太阳，从孤独到共舞，从危机到幸福，从悲剧到喜剧，从黑暗到光明，这中间还有九张牌。从对生命客观真相洞悉的命运之轮，死神中小我的死亡，艺术牌中水与火的调和，还要通过恶魔的考验，高塔的惊雷，在星星的短暂平静后还要经历月亮对潜意识的搅动，之后才能真正获得太阳般的喜悦。坎贝尔说"悲剧打破了形式和我们对形式的依附”②，我认为是悲剧的意义在于打破了我们对虚幻美好的追求，对完美天堂这类形式的幻想和依附，我们通过悲剧去直面生命的真相，哪怕是最痛苦的面向。而悲剧并不是结束，它是开始。直面痛苦的目的不是陷入痛苦，而是超越悲剧和痛苦，因为“喜剧体现了生命中不可战胜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野性而无穷无尽的乐趣”②。这种乐趣像是两个小天使在阳光下与上帝共舞，欢呼雀跃地为死去的形体赋予新的生命力。

① 来自若道平台的《土星是男是女？99%的人都答错》， 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A5NjA0NTAxNg==&mid=2651385558&idx=2&sn=e1b743366f6670ac9e5e0f5189a2e407&scene=21&key=7a28cd3cbd679c0790ebe295519c14b6a5b3720000ac641404c7b3c7b8b6e708c503d1465c2bec349879bc70aba6d433e2e1f217be39c9dcd7f4861b691793d410934a9769d1ae84bb520a75add194b8&ascene=14&uin=ODk5NzEyNDgy&devicetype=Windows+7&version=62040525&pass_ticket=dZhXxvoAABFRGxZoQjObFKkARIuZ7Ae2v%2ByTSrO76orDSNpyXA9JTTZ9nCXHhFDi&winzoom=1

②出自《千面英雄》，p.20，浙江人民出版社，2016年2月第一版。作者：约瑟夫·坎贝尔，译者：黄珏苹。

@Estelle  太阳 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滋味会不会和苦尽甘来的感觉一样呢？还是这是你期待的连结，而当下还在行进。太阳的慈悲和宽广就在于他给予每个人相同的照耀，祂不遗余力的布施自己的恩典，让更多人能沐浴在光的怀抱里，而不会感到阴冷和孤独。当隐士重新回到孩子纯真的位置时，他们决定袒露自己的好奇与脆弱，在阳光下与上帝共舞。隐士是面临危机的九，而十九则是不需怀疑的幸福和洒脱，当隐士能允许自己“退行”时，他就成为了太阳下的孩童，欢欣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