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长青
有生产队时,人们时时提到草屋儿。人们所说的草屋儿指的是两处地方:一是机房,二是小队部。机房都建在田野里机井旁。有一眼井,就有一间机房。象我们队,村东一片地,村西一片地;每片地各有一眼机井,因而就有两间机房。机房大多用泥垛或用坯砌墙,极少是表砖的。墙往往极矮极矮,只有一人多高;房顶则常常是用大小树枝和秫秸棚成,只抹一层泥而已。机房是浇地时供看机人和看水人休息用的。没有床,也没有炕,只铺着满地厚厚的干草。看机人和看水人就拥一条破被睡在干草上面。农闲时,机器、电动机和一些杂物就放在机房里。有的机房有个破门,就关住或用锁锁住;大多机房根本就没有门,就那样敞着个口子。人们很放心地让机器等物呆在那里,十天半月也没人去看一看。要想偷,那真是太好偷了。可那时,居然没有一个人去偷。大概是那时集体劳作,偷了也没用,想卖也没处卖的缘故吧。有的机房前面,往往就是一片菜地,人们称之为“菜畦儿”。菜畦儿里常常种着葱啦、韭菜啦、白菜啦等等最寻常的几种蔬菜,由一位擅长种菜的老人照管。有的种菜老人夜里就睡在机房里;有的回家去睡,只白天在那儿工作。隔一段时间,就分一次菜。把菜按每家人口多少分成大小堆儿,各家取走各家的。那里常常是我们孩子们爱去的地方,因为菜畦儿里往往长出许多各种各样的野菜,不一会儿就能拽得满筐,扛回家去,是猪、羊、免们最爱吃的食物呢;还有,种菜的老人常常在菜畦儿的角角落落和机房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种上一些不知名的花草。看到我们喜爱,顾盼流连,不忍就去,和蔼的种菜老人往往就让我们移上几棵回家去栽。若有时种着黄瓜、酥瓜、甜瓜、面瓜等瓜果,种菜老人往往就给我们每人摘上一个,让我们饱饱口福。他呢,则微笑着蹲在一旁看着我们大咬大嚼。小队部大多建在距村子最近的自队的地里,极少的距村较远。这里不是一间屋子,而是由许多间屋子和院墙、大门构成的一个大院儿。有办公室,是干部们议事和开全体社员会的地方;有库房,存放着庄稼蔬菜的种子、余粮和各种农具;有牲口房,喂养着马、牛、驴、骡等牲口。有的还有搞副业的作坊,以漏粉条的为最多。我们小孩子最爱去的是牲口房。那里有一位老人常年住着照管着牲口。到了那儿,我们可看到各种牲口旁若无人吃食的样子,可以听见各种牲口咯咯吱吱咬嚼的声音,可以闻见牲口粪尿和饲料混和在一起的并不难闻的气味。喂牲口的老人任我们看这看那摸这摸那,只对着我们微笑,却并不赶我们走。有时和我们攀谈几句,有时就从饲料中抓几把煮熟的玉米粒装满我们的衣袋,让我们吃。那时,我们觉得那玉米粒的滋味是极好极好的。那老人愿意我们来,大概是觉得自己一人太孤独太寂寞了吧。有时,在这个院里还喂着几口大猪小猪,就由喂牲口的老人一并喂着。到了过年过节的当口儿,就拣大的杀上一口两口,全队社员每户一块儿分回家去改善生活。猪头、杂碎照例是不分的。就在大院里架起一口大锅,将收拾干净的猪头杂碎一股脑儿扔进去,添上水,生起木柴火煮上半天或整整一天。到了傍晚,猪肉的香味飘满了全村。每个人都闻到了,每个人都流下了涎水。只听钟声一响,全队的大人小孩儿忽隆隆一齐出动,向小队部那儿快步走去。你挨我挤,说说笑笑,真有浩浩荡荡之势。到了大院里肉锅旁,人们或蹲或站围成一圈儿。等人们静下来后,先由生产队长作上几句祝大家节日快乐之类的讲演,然后他就下令:“开吃!”于是,就由一位干部负责,大人小孩儿一个不落,每人分给一块儿猪头肉或猪肝猪肺猪肠等杂碎。人们就拿在手里大吃特吃起来。吃完一块儿,可再去要,一直到锅里一干二净为止。人们,尤其我们小孩子,往往吃得满嘴满脸都是油。整个院子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人们的嘴巴嗒巴嗒咯吱咯吱地响着。真象是原始社会的情景。真是吃的“大锅饭”呀。现在,小队部的院房早已没有了,那儿早就成了庄稼地了,一点儿遗迹也是寻不见的。机房,大多也已拆除,种上了庄稼。不过,有极个别的还保留着,可只剩下已倒塌或即欲倒塌的豁墙或空房在田野里诉说着往日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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