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言语》
【原文】
孔文举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隶校尉,诣门者,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既通,前坐。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元礼及宾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踧踖。
【戏文】
没出息的人往往都不笨,他们至少有一半人看清了此生无望的现实。——沃兹基
人在儿时想要表现得聪明一点,其实是不难的,那聪明就像树下低垂的果实,只要不太笨,踮起脚尖总能摘到几颗。
话说孔融(孔文举)十岁的时候,随父亲孔宙到了洛阳。当时,司隶校尉李膺(李元礼)颇有名望,除了他个人的修养以外,跟他的职位也有很大关系。
司隶校尉,设官始于西汉,除了监督朝中百官外,还负责督察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以及河东、河南、河内、弘农七郡,领兵一千二百人。你别看人数不多,但在关键时刻,比如外戚造反、太监群殴、暴民放火、皇上逃跑时,这支部队就成了决定战局的重要力量。所以谁能跟司隶校尉搞好关系,谁就能在首都六环以内及周边郊县横行一时,难怪就连董卓那种人都称司隶校尉为“雄职”。
就问你害怕不害怕李膺就是这么一个显赫人物,能进他家大门的除了社会名流就是自家亲戚,等闲之辈想都别想。但是这难不倒聪明小孩孔融,某天,他对李府的看门大爷说:“我是你家老爷的亲戚。”
小孩子不会说谎,大概吧,通常人们都这么想,于是孔融就真的混过了这一关。来到厅上落座,李膺亲自来问:“你和我到底是什么亲戚呢?”
孔融答道:“我的老祖宗孔子,跟你的老祖宗老子(李耳)有过师生之谊,因此咱俩人也算是通家之好了。”
李膺与众宾客都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敢如此编排古人,欺哄大人,于无理处抠出理来,其胆色之厉,才思之敏,可谓上佳。
那天的客人中有一位是太中大夫陈韪,由于来晚了没能看到这一幕。于是便有人将此事转告给他,陈韪听完说:“小时候聪明伶俐,长大后未必有出息。”
当时孔融就坐在旁边,小脸一仰,怼道:“看您这意思,小时候一定是聪明伶俐的喽。”
陈韪无言以对,场面尴尬。
孔融这小子聪明,确实非比寻常,却也能看出其性格上的两个特点,其一是没什么敬畏之心,其二是嘴上不肯吃亏。具备这两个特征的人在十岁以前通常是被夸奖的,然而一旦超出熊孩子的年限,正式进入成人或类成人社会之后,这种人通常都是嘴给身子惹祸的。
是的,人生总是这么难孔子真的见过老子吗?
饭可以乱吃,但亲戚不能乱认,对于孔融所谓的“世交”我表示强烈怀疑,于是做了点调查,结果如下。
第一个版本来自于《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说老子是楚国苦县厉乡曲仁里人,姓李,名耳,字聃,在周王室担任国家图书馆管理员。
孔子有一次路过周朝首都,就跑去向老子请教关于“礼”的问题。老子说:“你所谈的礼啊,制订它的人早就连骨头都烂掉了,只剩下一套说辞。再者,君子如果遇到合适的机会,就应该出来搞一番事业,如果时机不对,就应该跟家忍着随波逐流。我听说,精明的商人会把货物深藏,表面上看来好像两袖空空,什么都没有一样。君子处事也是一样,心里德行高,表面样子憨。所以啊,你改改骄傲的毛病吧,也别老是有那么多欲望,这对你没啥好处,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了。”
孔子告辞之后,对他的弟子说:“我知道鸟能飞、鱼能游、兽能跑,能跑的可以网住,会游的可以钓起,能飞的可以射中。但是对于龙我没有任何办法,它可以乘风云而上天,我觉得老子就是一条龙啊。”
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那中国的道士们一定很开心,因为儒家创始人居然向道家创始人询问儒家自己的专业知识,结果被人家数落一顿不说,最后还把对方捧作一条龙,这实在是独一无二的光荣历史。
不过这属于孤证,不能尽信,所以我们接着找。
果然,问礼的事在《庄子》中也有记载,可是《庄子》这书大家都知道,寓言体居多,那里面的故事多半都是庄大爷吃饱喝足以后躺在炕上编出来的。最好,我们能在儒家自己的经典里找到线索,你别说,还真有。
真相只有一个接一个故事的第二个版本来自《礼记》,而且是孔子亲口讲的。说是有一天,曾子向孔子请教了一个技术性问题,“死者要入土了,而运送灵柩的队伍在半路上突然遇到日食,应该怎么办?”
孔子说:“这种情况我以前还真遇到过,那次我是和老聃一起为某户人家主持葬礼,灵车走到半路遇到日食,当时老聃就说:‘把灵车停下来,靠在路的右边。大家也别哭了,等等看有什么变化再说。’就这样等到日食过去,我们才继续上路。”
孔子接着说:“那时候我问老聃:‘依照礼法,灵车只要上了路就不能再返回人家,而日食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结束,按照你的意思,难道就在这一直傻等着吗?’老聃回答说:‘依照礼法,诸侯进京朝见天子,一路上都要日出而动,日落而歇,然后祭奠随身带着的祖宗牌位。大夫出使外国,也是日出动身,日落歇息。换句话说,披星戴月赶路的只有罪犯和为父母奔丧的人,灵车也要遵守这个原理,只能在有太阳的时候行动,日食就等于天黑,灵车也只好停下,我们作为君子来帮人家施行礼仪,可不能使人家的双亲受辱啊。’”
这段记载出自《礼记・曾子问》,从孔子的回答来看,他的确向老子问过礼,只是换了一个场景,按说这件事也就算比较清楚了,虽然各家故事不同,但基本上可以肯定孔子是跟老子见过面的。
但是,历史总是充满了迷雾,而且还都是人造的雾霾。就在《史记》当中,司马迁同志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居然很肯定的说,老子有个后代,这下可就麻了大烦了。
论考据,我就服司马迁他说老子的儿子叫作李宗,作过魏国的将军,李宗的儿子叫李注,李注生了李宫,李宫的玄孙叫李假,这个李假在汉文帝的朝中做过官,而李假的儿子叫李解,做了膠西王的太傅。
为什么说麻烦了呢,因为李假和李解基本上和司马迁处于同一时代,而且还都是官场中人,彼此认识的概率很高。因此,除非你认为司马迁是睁着眼说瞎话的人,否则就很难去怀疑这份家谱的真实性。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这份家谱是真的,老子应该比孔子更晚出生才对呀。
我们来算算看,孔子是公元前551-公元前479年的人物,魏国是“韩赵魏三家分晋”之后才有的(春秋时期并没有立国),而三家分晋这码子事发生在公元前376年,既然老子的儿子在魏国做过将军,那么老子本人的生存年代想必也不会早太多。可见,这两位要想遇上,而且还要讨论一番学术问题,那是真有点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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