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真的很开心，很不一样，那时候我觉得我每天出门闻到的气息都是不一样的，有时是草莓味，有时是柠檬味，有时是糖果的甜味，真的，我一点没骗你们，我以前……”
517又在说她优秀的小时候，小时候能闻到生活的气味，小时候从没考过第二，小时候喜欢的哥哥也很喜欢她，小时候……小时候……所以呢？她现在说这么多除了说明她是个方仲永还能说明什么？
这是我在这三天里听她说起小时候的第三遍了，旁边的王听随意附和着点点头，画画的手依旧不停；李言一边试她新买的衣服，一边适时地插话“哇，你小时候这么神奇啊？”听了几十遍的故事在哪个点应该附和哪句话几乎是条件反射了，语言再也不会经过脑子。而面对两个舍友的附和，517显然感觉很受用，假装漫不经心地拆着耳机线回答道：“是吧？我也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真的很独特，我现在也很怕自己忽然成为一个很平庸的人，还好我现在也还是很独特，我决定我要在十八岁那天做爱、犯罪、然后自杀。”
两个舍友忽然都不说话了，对她的话不置一词各自忙着手里的事情。仿佛517口中的十八岁计划不过是过生日出门请吃饭那样的普通事件，她们并没有决定权，任她自己搞。
我很烦517这个拖延太久的容器，一个离十八岁不过两天的人怎么还死撑着不放手呢？每次看她那副我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嘴脸，我都很想上去就对她一顿胖揍，让她直接醒悟交出我想要的东西，但总有该死的规矩束缚着我，XII一定要自然熄灭，收割者才能接收，作为这片区域收割者的我，只能跟着她等待她自己放弃交出东西，我才能完成我的任务。
太操蛋了。
所有少年身上都有独特的光芒，但终究会在时间长河中不约而同地渐渐熄灭，然后化成XII被收割者收取，谁都贪恋年少，可谁都留不住年少，那就由我们收着好了，反正他们无知无觉，只以为是自己逐渐变得成熟。我们会对XII进行提纯，然后再贩卖给商家们，销售渠道很广，写书的，拍电影的，开店的，搞自媒体的…….都很乐意和我们合作，他们高价收购XII，然后在产品中用导管植入XII，这对被收割了XII的人来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他们总是很容易为XII花钱，当然他们不知道XII的存在和吸引作用，他们只当为自己的青春买单，他们说这是情怀。
羊毛出在羊身上，收割者负责在规定的时间里薅一下就行。
我已经在517身边守了三天了，还有两天517就满十八岁了，她这光芒撑得太久了，也许是个上等品，值得硬着头皮等一等。
今天也是期中成绩公布的日子。517烦躁地在书本上写画，关于生死关于自由，比如“拧碎一只鸟的头它才能扑腾至天际。”但她肯定是不自由的，因为我看到成绩排名表上她的名字出现在最底端，但她还不知道，还一直以为自己凭借以前老本还是能游离在倒数前十之外，只要不是最后一名，她都能以“我从不学习”为理由，甚至沾沾自喜一下。当然，就算是最后一名了，我相信她也会说这是意外，我也不是不会相信，大概怀疑和相信各占一半吧，呵呵。
“李言这次应该不是倒数第一了吧。”517最终还是决定参与这个全班关注的排名事件。
“不啊，这次李言往上好几名了，起码第五吧。”王听自然知道她才是倒数第一，可还是选择不说。
“噢，那谁是倒数第一啊？”517终于停下了不断写画的手，抬头饶有兴趣地询问，又是哪个傻蛋拿了那么个丢人的位置。
“……”王听觉得有点麻烦，不知道该怎么告诉517其实她就是那个倒数第一，“呃……嗯，我看见好像你是倒数第一，你看看你是不是有分加错了？”
517愣了一下，最后甩了甩头，准备继续投入到她的终极写画中，“哦，这次我考英语做着做着睡着了，乱涂乱写了一下就交了，运气不太好吧，罢了。”她好像不甚在意，但我看到她捏着笔的手明显松了，对写画也变得兴趣寥寥，在纸上左右移动手腕，线条繁乱，一团糟。
回到宿舍，517开始在社交软件上撩汉，想要看看能不能约个炮，好在十八岁那天完成“做爱”的目标。加了个附近的陌生人，她慎重地打出“约吗？”两个字，犹豫了几秒才按下发送。对方半天都没回，她想了一下又加上“419各取所需，不深交。”对方还是没回，过了一会，页面就显示“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她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很沮丧，退了社交软件，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517躺在宿舍狭窄的床上，看着天花板上自己贴上的各种动漫海报，墙角有蜘蛛网了，不见蜘蛛，只看到一个似乎是被蚕食了的躯壳，也许是苍蝇，被网住被捕获被杀戮，挣扎了很久也摆脱不了的宿命。
还不是只剩躯壳？
517终于满十八岁了。
她放弃了约炮，她说她要自爱。她开始找寻一个犯罪的机会，杀人是做不到了，可如果不杀一个人那自杀干嘛？去偷东西吧？让羞愧淹没自己，羞愧到不想容于世，那就可以自杀了吧。思考着她就走向了学校里的小超市，我看着她走到超市最里面的货架，都是些卫生巾，粉的蓝的黄的紫的，颜色鲜亮。她假装挑选，眼睛看着收银台的人来来往往，决定找个人多的时候，趁售货员不注意拿一包卫生巾藏包里。她左右梭巡着，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太久了，已经不可能再动手了。杀手从来都是快准狠，窃贼也总有不留退路的果决，她不行，她心中有着法律，也许还有道德感作祟，517决定放弃，颓然地拿了一听芬达就去结账了，看到收银台边上有监控视频，她忽然庆幸自己没实施偷窃，不然肯定被逮个正着。
又松了一口气。
手上握着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芬达，罐子的壁面遇到柜外的空气就开始冒出一颗颗水珠，手心都湿了。517很烦，她坐在校园里的石桌上，丧气地想如果昨天买包烟来抽，未成年不许抽烟，自己也许还算犯法了。现在倒好，东西也没偷成，也不敢偷，真的是无聊透顶了。
“哒”的一声，她拉开易拉罐的环，喝了一口芬达，天气热得她想把芬达往头上浇，但一想到那粘腻的触感，也就只是想一想罢了。
她又烦恼地甩了甩头，她想只剩最后一条路可以走了.
【To be or not to be？this is a question】她想起课文里的选段，忽然开始觉得这真的是个问题，她是买了安眠药的，在一周之前，吃还是不吃，这也是一个问题。回到宿舍，她按下饮水机的开关，等待水的沸腾，坐在桌前用手机搜索“安眠药自杀”，弹出第一条回答“安眠药自杀是最痛苦也最丑的死法，会五脏翻滚，口吐白沫……”水烧好了，她接了半杯水，等待水凉的时间里，打开了微博刷了刷首页，看到“高考文科复习资料大全”，一向不屑的她按下了转发，又随意看了看首页的内容，“XXX高中高三学生跳楼自杀未遂，造成下肢瘫痪”她愣了一下，又马上划了上去。她刷了会儿，就拉开抽屉拿出了上周买的安眠药，想了一下，最终拿出了三片放在手心，吃进口中，仰头喝了一口水，咽下。
拿起手机，插上耳机，爬到床上，打开音乐播放器，睡觉。
Not
to be 但选择吃，三片。
她也许不想死但想大梦一场吧。
517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耳机里歌还在唱，电量已经只剩百分之十了。播放界面上歌词在滚动：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靴纽が解けたから我曾想死是因为，鞋带松开了结びなおすのは苦手なんだよ 人との繋がりもまた然り不擅长重新系起，与人的牵绊亦是如此
真是合适，曾经也想过一了百了，大概是因为考了倒数第一？
她的十八岁，没又约炮，没有犯罪，推迟死亡。
但其实已经死过一回了，517想。
她下床，仰头喝完剩下的最后一口芬达，因为放置太久，口感甜腻温热，没了气泡。咔哒一声捏瘪丢入垃圾桶，她想起今天看到教室里写着【高考倒计时50天】，要不学一下吧，没死成又躲不过高考，不考怎么办？
她又在发呆，不过不是在想做哪些惊世骇俗的事，只是在苦恼怎么抱个大腿学习一下，怎么找个学习伙伴，怎么努力一下。
她的一根睫毛掉落，一根头发掉落。一切都结束了，所有强撑的光芒终于熄灭。
我的任务完成了，虽然周期有点长，但她的XII并不算纯粹，和多数人一样，总有一部分是收割不到的，但总归任务是完成了。
这个班的XII我都收集完毕了。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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