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狗

一

下午两点左右，爱人说去上班，我跟他说"再见"，他便把家门关上，我继续躺沙发看书。

不一会儿，他在楼下喊着我——

我以为他忘记东西了，开始没怎么理他。之后，他又叫了两句，仿佛是害怕。我打开门，问三级楼梯下面的他，怎么了？

有只狗，在我们柴间门口——

是不是二楼的那只狗——

我说，应该是吧。

二楼的那只狗，是母狗，是只中华田园犬，据婆婆说，那只狗本是二楼主人在老家的狗，他的母亲——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婆婆说，把这只狗卖了吧，主人没同意。

主人是寺下人，原来我在乡下教书的时候，常坐他的面包车往返，所以我常叫他"师傅"。据说现在在南康买烧烤，天天带着这只狗。他回来上犹时，就会把这只狗带回来。

每次主人回来，把这只狗也带回来。每次这只狗不再，主人便回去了南康。

如今，这只土黄色的狗，它正躺在主人家门口，尾巴耷拉着，不声不响的，活像一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

我们家在三楼，第一次下楼看见这只狗时，我便害怕。人生时常这样，害怕什么，来什么。

我想起楼下那只大白狗，之前天天晚上在我的窗户下边的巷子里叫，影响我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息。那只大白狗，晚上见有人经过，就会狂吠，影响周围居民休息。据说有人还报警了，依然没起到什么效果。

两三个月以后，我在楼下吹风，带着儿子在下面跳绳，突然一只大狗奔出来，我才看清这只狗的模样。它的毛很贴皮肤，光溜溜的，尾巴也很大，走路一摇一摇的，很吓人。它这么大，走路屁股和尾巴一起扭动，生殖器黑乎乎一团，一摇一晃，让我觉得恶心。

我赶紧往回走了两步，想到狗身上的气味难闻，更让我觉得恶心起来。那只狗呢，或许是长期被关的缘故，出来课就很活跃，嘴巴鼻子贴着地面到处闻。

我们对门的那栋楼，住着一家人，也养了一只狗，相比那只大狗，让人不害怕它。它有点像柯基狗，白棕色的毛，脖子上系一个铃铛，方圆几里都能听见它脖子上的铃铛响。

有一次，那只大狗和那只小狗在一起，互相闻着彼此的生殖器，我跟对面的阿姨说，这只大的是母狗吗？不是，你看哪，两只都是公的。好吧，我说。

想想狗身上的味道，我是不能接受的。旅行归来，打车从市里回县城，司机的后备箱发出“嗯嗯嗯——”的声响，是只小狗的声音。我很好奇，他说是帮人带到我们这里的一个宠物中心带几天。

司机说，帮忙带一天就要一百左右哦，挺贵的——

我把它带上来啊，就相当于一个乘客的车费了，那是当然的——

现在养宠物很贵哪，那狗吃的粮食比婴儿吃奶还贵——

未了，他还说有个四十左右的男人，养了一只狗，狗不小心摔了一跤，那男的伤心了好几天。

那人啊，对他爸妈都没有对他的狗好，这是事实哦。

我很震惊，现在的人怎么了？为什么对一只狗比对自己爸妈还好啊？难以理解。

2

爱人还叫着我，我说没事，那狗很温驯，你过去就可以，爱人说他不敢，怕会咬人。

那只狗我见过的，百分之八十不会咬人。所以，我见爱人不敢走，就下去看了下。

果然，它正躺在我家柴间门口，我们家的柴间对门是另外一个柴间，楼梯口也在那里。下一个小坡，才到平地。想必这里更为凉快，所以它下楼来了。还是因为它闻到了同类的气息，所以到下面来了？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姿势明显比刚开始我见它的时候，轻松得多。它舒展着它一侧的肚子，眼睛望着前方。旁边只留出大概十厘米的距离。难怪爱人不敢过去，这距离实在太靠近了。

我其实也有一点怕，但以我对它之前的印象，不声不响地坐在二楼家门口，耷拉着尾巴，眼睛半闭半睁懒洋洋的模样，我知道它应是一只温柔的狗。

爱人看着我过去，跟着下来了。

我笑着说，没事吧。看把你吓得！

他说，我才不怕呢！我去上班了。

3

下午三点，我带孩子去游泳。下到一楼，对面楼房的那只小狗和二楼主人家的那只田园犬正抱在一起。小狗趴在田园犬身上，不知在干嘛。我不想看，记得小时候大人说，若是看了，必定会得红眼病。时至今日，我依然相信大人说的这句话。

儿子说，哎哟，妈妈，你看你看它们在干嘛？

我没说话，我不想看这样的场面。

它们是不是要生宝宝，那多乐（小狗的名字）是公的，这只狗应该是母的。

恩，有可能是。

奶奶告诉我的，说他们趴在一起就是要生小狗崽。

那就是了。我脸上略显尴尬。电动车就在楼下，我叫她别看了。我载着他，他坐在后面，他没看见我的脸。

我特意叫儿子快点上车，走的时候，儿子说，多乐还邀请那田园犬去它家里，它用爪子指了指它家里。看见主人一关门，又回来了。

第二天，儿子说，以前多乐从来不到我们这个楼梯口的，现在天天在我们那个小楼梯口用鼻子闻闻这里，闻闻那里，不知道它在干嘛。

我说，二楼的那只母狗回去南康了，估计朵乐想那只田园犬了吧，所以才在这里闻呀闻。

我庆幸那只田园犬不会经常在这里，不然天天看着这画面，我会反胃的。

4

现在是晚上八点零五，楼下有两只狗在对着叫，不知道它们说的是什么语言，我听不见其他声音，只听见那两只狗在狂吠，对着彼此的方向。

在我们小城的广场，每次看见有人牵着一条大狗，都会有一丝惊恐掠过我的思绪；每次看见有人抱着一条猫咪或者是一只小狗，我都会想起动物身上那难闻的气味，觉得实在是恶心。

我对动物的喜欢，仅限于与它们远远的观赏。如同很多事物很多人一般，距离产生美，我深信不疑。

大约半年前，我发现小区经常有很多狗屎，也不知是谁养的狗，直到一个夜晚，我下班回来，九点多，一个女生站在巷子里，穿一件雪白的貂皮毛，手牵着一只小狗在撒尿。我对她说，你的狗，别放出来乱拉屎，尿也不行，别影响公共卫生。

她是我们隔壁西边那栋楼的一个女子，大概只有二十岁，天天穿个睡衣，早上晚上都是，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但她把狗放出来随意大小便，就凭这点，小区里的大家便都知道有这么个人。

每个人都爱护自己家里的卫生，也把自己的狗打扮得干净整洁，可是面对公共区域的卫生，他们却并不在意。小城有多少这样的人呢？我是不得而知的。

5

有一天，我想来一件事。小城，范围再小一点的话，就是小区，各种类型的狗，如果交配，生出来的就是狗杂种，听起来也是让人很恶心的三个字哦。而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养狗。

第二天，照例看到二楼的那只田园犬在我们柴间睡着，它两只爪子趴在地上，头顺着两个爪子的方向趴着，眼睛半开半闭，它白天整天都是那种恍惚的状态，仿佛晚上没有睡觉似的。我猜它晚上可能出去了玩，想去哪去哪，走累了。白天热，它跟人一样，一直在养神。

上午带孩子出去、回来，均能碰上那条狗，它长得并不好看，是很普通的那种，用儿子说的话来说，有点丑，如果是只柴犬就好看多了。

看来，狗也知道自己普通，并不好看，也没太多想法，主人说在哪里休息就在哪里。好在一楼柴间门口拐角处凉快，它一天呆在那里也没事。它偶尔在旁边打个圈，或者出来抓个痒。

有时候，我也觉得那只田园犬可怜。我不知道它晚上在哪里睡，是不是在二楼的家里，还是在主人的柴间？让它露宿在外，那应该是不可能。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大一只狗，住在一百平方左右的套房里，还是会有狗身上的味道啊。

那天下午，我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发现那狗已不在我家柴间门口。我于是放心地把电动车扶进柴间，上那小坡时，我闻到有狗身上的气味，感觉还是很不适啊。

很多时候，我发现我的鼻子很敏锐，能闻到别人不易察觉的气味。我的耳朵也是，有时我睡觉需要带上耳机，感觉整个世界才沉静下来，我才能放空自己的思绪。带耳机睡觉，据说是神经衰弱的标志。而我不是，我正是因为怕吵。

对动物的气味敏感，是不是因为我本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夏天的时候，让我一天不洗澡，我定会全身难受。狗的气味在套房里，仿佛一种难闻的怪味，感觉还真不是一点点。

那年，在儿子的几次要求下，我们养了一只黑色的小狗。刚带回来时，我把它放在柴间，它吃过东西的盆子、随意乱拉的屎尿，在我去处理的时候，我差点作呕。

因为是冬天，怕冷到它。后来，我们又把它带到了套房里，腾出一个角落给它。离开了自己的妈妈，小狗一直"嗯——嗯——嗯——"叫了两个晚上。那两个晚上，我们都没有睡好。

我和丈夫要上班，孩子要上学，婆婆要做饭，再搞一只狗，简直是增加婆婆一个人的负担。思来想去，最终把它送给了一个朋友。

对于养一只狗来说，我最怕的还是它们身上的气味，我几乎不敢去抱它。

但——

为了儿子的好奇，为了表达我对一只离开了母亲怀抱的狗的关爱。我憋着气，把它从客厅抱回它睡觉的那个角落。我觉得它很可怜，就这么轻易就被人搬到了别处。

一夜下来，狗毛飘到处都是，仿佛那蒲公英的种子。不同的是，没有蒲公英的气息，只有溢满异样怪味的空气。

我还想到，狗身上也会长跳蚤，这让我加深了一种不可思议恐惧。

也许，身为人，作为一种高级动物，我只适应闻到人身上的味道。这让我想起一个科学家研究。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身上的汗味如果能够相互吸引的话，那么多半他们能在一起的概率就大。被测试者分别闻带有汗味的毛巾，喜欢的味道挑选出来，然后再见那个人，之后进行对比，发现二者一见钟情的概率相当。

由此说来，狗身上的味道如此之大，我只适合远远的看着它们。也可以，在老家养只狗，让他在一楼的墙角居住，不用给它洗澡，不用打疫苗，不用给它太多照顾，它能帮我守着家即可。

说起来，家里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叫"壁虎"的狗，我们可是从来也没有抱过它，只给它每天吃点饭加菜汤，它对我们家人一样忠诚。到今为止，我依然怀念它。

也许是这段小时候的经历，让我实在想象不出，为什么我们要对一只狗做出如此优厚的待遇。

6

看见田园犬，我正想到了我们家曾经的"壁虎"，正是因为我们当时没有办法把它带到城里，它才因此离开了我们。

二楼的这只狗，原来也是在乡下啊，家人都搬到了县城，自然也是舍不得这只养过多年的狗。可是，它终究是要离开主人的。它现在就在城里的家门口天天睡觉，表情郁郁寡欢。难道是因为它还想念乡下的生活，所以它一点也不快乐。

相比较而言，那只叫多乐小狗就快乐多了，它有一个专门的房间休息，里面陈列了很多的凳子，它很小，想睡哪张凳子，就睡哪张凳子。他过着优越的生活，晚上自己一个房间睡觉。每天早上六点多起来，他自己用爪子打开门，然后出去散步。

我们家楼下的那只狗呢，生活条件则不同。晚上八点左右，我下楼散步，它依然在我家柴间门口那小坡上躺着。夜晚，楼下的灯很昏黄，看不太清。不过，比之前没有灯就更好，这么一盏昏黄的灯，是小区的我们一起去提的建议才争取而来的。所以，也要珍惜。

因是熟路，每次下楼，我也不注意，都拿着手机看，修改文章，看看微信读书等。好在下楼时，我本能的想到那只狗，会不会在楼梯口——我家柴间门口那。也幸好有那么一盏灯。要是没看清的话，准会踩着它。再老实的狗，若是有人冒犯，不管是不是故意，狗准会咬一口。

虚惊一场，万一我真踩到它，后果我很难想象。我赶紧电话给在外散步的婆婆，晚上回家看清楚一点，那只狗不知道还在不在楼梯口，小心别踩着。而后，又发语音给丈夫，告知他等下回来务必小心，别踩着那只狗，万一咬上可就麻烦了。

二楼那只狗和他的主人一起回来以后，我下楼不敢看手机了。就算到了家楼下，也不敢自顾自地走上楼，感觉随时要提防着那么一只狗，突然出现的一只田园犬。虽然它多日表现都是乖巧的模样，可毕竟是畜生，谁知道呢？

之前在老家，堂弟就出现过被咬的情况，不过，他不是被狗咬了，而是被一只猫咬了。

那猫平时也跟温驯，堂弟很少回老家，过年时，看见那只猫温驯可人，一时兴致很高，便在桌子底下逗那只猫。他逗过几天，觉得挺好玩。谁知，不过几日，当他还像前几日那样逗猫时，猫不知哪来的脾气，直接给了他两爪子，还咬了他一口。

我不知道他被猫抓了是啥模样，肯定不好看吧，不然，我去过娘家两次，也没见着他。母亲说，要打好几针疫苗呢！没事，还是别去逗猫逗狗，跟人一样，说不定哪天心情不好，反咬你一口。

夏季的一天，不知在哪个亲戚家吃饭，有只黑狗在桌子底下来回走，我裸露的小腿被它的尾巴或身子的毛轻轻摩擦着，感觉像有人在猥亵我，说不出来的难受。我当然没被猥亵过，但当狗毛触碰到我的小腿，我能知晓，那是一种不可触碰的恼怒。

在这种时刻，我往往不能安分地吃饭，定要把腿抬高，或者干脆叫人把狗赶走，我才安心。吃过饭以后，我定要去洗手间，把被狗碰过的小腿清洗一遍，然后用纸巾擦干。回到家里，我还要喷点消毒水，防止狗身上的细菌传染给我。

或许，我的确是一个有洁癖的人。这种对外在洁净的要求，来源于我心里对狗身上味道的嫌弃，来源于它靠近我而造成不适的强烈反感。

菜市场上有强烈的气味，虽已无疫情，我仍会带口罩进入菜市场，也不管别人说我如何，我可不想闻到杂乱作呕的异味。

暑假里，我经常炒菜，炒辣椒的时候，辣得够呛，而我发现，带着口罩能让这症状消失。比起带口罩的热与不适，我更乐意带着，体会它给我带来的好处。

7

我们家东边隔壁楼的阳台上，最近也新养了一只狗，是金毛犬，据说金毛犬只有三岁孩童的智商，很容易跟陌生人走掉。

在老家，我见过一个亲戚养过一只金毛犬。体型很大，样子的确很萌，没什么智商，不管见谁，都是礼貌友好的摇着那松散的尾巴，仿佛无数根芦苇在随风摇曳。后来他说，养着实在很麻烦，一个月要吃三百块钱的狗食，还要给它补钙、洗澡，完全分不开身。最后，他便把那只金毛犬送人了。

过了两天，那户人家的阳台又多了只猫，黑白色的，胖胖的一只，被主人栓在一个没用的马桶边，看起来甚是可怜。儿子的房间拉开窗，便能看见那只猫，他几次跟我讲，我便忍不住看了下那只猫。

我对孩子说，猫是很容易爬出窗外去的，他不拴着，很容易走失的，所以才栓它在那里。

那只狗开始在阳台的，现在据儿子说它在客厅了，他观察事物从来比我仔细，比如说多乐用爪子敲门，也是他告诉我的。由此，我得知，多乐的确是我们这个小区最可爱的狗狗了。

在我家东边的这栋房子，白天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如今有猫和狗守着。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可以看到一个男子在逗猫。他窝在墙角，我看不真切。

莫非是他和女朋友分手了，就买狗买猫来玩玩？他们家的卫生间正对着我卧室的窗户，很多次半夜，我被吵醒，声音异常大，男的在浴室放了劲爆的音乐，边洗澡边大声唱。

春秋时节，房间不开空调，总会留着一扇纱窗。纱窗隔音效果不好，他们是真年轻啊，午夜那放肆的笑和大叫，也曾搅得我心烦。

不过，大多时候，睡得正迷糊的我，会把窗一关，耳机一塞，眼罩一带，继续做我的美梦去。

很久没听到那吵闹声，估计两人是掰了。养猫养狗的日子，能否治愈一个年轻人的心呢？或许吧。

有天，那只狗在阳台时，正是下午时分，外面的天气热得要命，空气中混杂着难闻的气味，我不知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感觉到狗的气味就在我阳台上方悬浮。这离我家阳台太近了，我相信，我养的那些植物，也能闻到这气息。

于是，我时时消下毒，防止狗的气味飘荡到我家的阳台上来。风大的时候，没准也会吹进我家客厅也未可知。

8

上个学期的一个周末，我去家附近的一个理发店里修头发，回来走斑马线。不知怎的，竟然踩到了狗屎，这把我搞得尴尬极了。那一会，气愤之情涌上心头，像一股燃烧的火在我心里烧，这火苗太旺，没人能当场给你浇灭。幸亏旁边有草丛，鞋子在里面剐蹭了几下，便没了。可是，隐隐的，我感觉有股难闻的怪味出现在我的全身上下，就跟小时候有人掉进粪坑一样。

到对面老板娘的店里，跟她讲，走到她卫生间，用她的洗手液洗了一番，洗手液的清香盖住了，也洗干净了。我就想啊，养狗就养狗吧，别让狗到处随意大小便呀！

回头转念一想，嗨，能怪谁，谁自己不好好看路呢？也是这个经验，我从此走路的时候，常低着头，小心自己踩到狗屎。

养狗，就可以解决我们心理上本来存在的欠缺吗？我们常常把自己的心情寄托于身外之物，是否显得当今的我们愈发孤独了呢？

身边最近几个朋友都说，发现小区的宠物狗明显多了起来。一位视频号很火的商业导师说，宠物市场以后肯定是一个很好的商业机会，年轻人不结婚，都养宠物去了。

其实，我们并不关心别人能不能从养宠物这个事情上获利。我们或许只是希望，这些养宠物的人，不要让宠物影响到别人的生活。

所以，无论是散步，还是走路，记得多看路呀。养狗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小心踩到狗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