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薛小弟打电话给黄恒进,约他到“楼中楼”喝晚茶,想和他谈谈向陈林要款的事。在聊天的时候,薛小弟打了几个电话,其中一个是打给陈林的。
午夜十二点钟,他们从茶楼出来便分手了,薛小弟上了他的车,黄恒进准备打的回家。刚走了两步,一个行踪诡秘的人走到黄恒进跟前,含糊地说:黄,黄工,有,有份图纸要,要给你看,看看。在,在那边。
他用手指指后面。
深夜时分还有什么图纸可看,再看这个人,形象污秽举止可疑,说起话来吞吞吐吐,黄恒进断定不是好人。
黄恒进看了他一眼,说:我不认识你。
他死缠着,一定要黄恒进去那边看图纸。黄恒进觉得这人不怀好意,正要走开,这时,看见前面有三个人向黄恒进走来。
黄恒进感到要出事,四下看看,午夜的街道静悄悄,一个行人也没有。对面街上,远远有一两个人匆匆赶路,时而有车尖啸急驰而过,没有人能够帮助。
突然,黄恒进看见薛小弟的汽车正在发动,便不顾一切地朝他奔去,这几个人随后追了上来。黄恒进跑到车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着急地对薛小弟说:快,快,快开车,有人在追我。
薛小弟并没有叫驾驶员立即开车,而是很平静地问:
出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追你?
不多说了,快开车。黄恒进急促地说。
薛小弟还是没有动,这时,那几个人已扑到汽车前,挡住车的去路,其中一个掏出手枪,对准薛小弟的头,说:
不关你的事,你不要动,动就开枪。把车熄火!
薛小弟很顺从地示意驾驶员熄火,他很配合,他的脸一直朝着前方,一动也不动。
后座的两扇车门拉开了,这伙人使劲把黄恒进往外拽,黄恒进抱着座椅靠背,死不松手,不住地喊:给我报警,报警。
薛小弟像一尊雕塑似的,不说也不动。
驾驶员小丁是武警退伍的,论他的个头力量和技巧,要对付这几个人应该没有问题,他看见薛小弟不动,也跟着不动。
看见局面被控制,这伙歹徒更加嚣张。他们见拽不动黄恒进,就钻进后座,挥拳猛击黄恒进的头部。黄恒进一边作保护性的抵挡,一边在想,这伙人到底是谁派来的,他们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
车厢内打得乒乒乓乓的,薛小弟无动于衷,他们似乎没有听见,没有看见,他们的脸仍然向着正前方。
半晌,薛小弟才问了一句:
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黄恒进实在想不出得罪了什么人,他只感觉到,他们的手上带有铁箍子,打得他眼冒金星,他们还掏出匕首,往他的身上扎,顿时,血流如注。
一个歹徒说了一句:我看你吃钱,吃不下去就吐出来。
黄恒进由此判断,是陈林派来的人。便对薛小弟说,是陈林搞的。
薛小弟说:你们是不是陈林叫来的,有什么事你们对我说,我是公司经理。
其中一个歹徒说:不要管老子是哪里的,不关你的事,你最好不要多嘴。
两个歹徒打累了,紧贴着黄恒进坐下喘气,他们说:你跟我们走一趟,带你去见一个人,否则,今天晚上你是躲不过去的。
这时,一个歹徒对小丁说:你开车跟着我们的车,我们到哪里你跟到哪里,不要开快,不准跑,听见没有?
小丁看看薛小弟,薛小弟点头同意。
两个歹徒左右两旁押着黄恒进,使他动弹不得。
两辆车一前一后上了路,街上的灯光往后闪逝,灯光越来越少,汽车驶向郊外。
在一条黑得不见五指的公路上,前面那辆白色桑塔纳停了下来,走出三个歹徒,他们走到汽车跟前,打开车门。坐在黄恒进身边的歹徒把他拽下了车。
一切抵抗和挣扎已毫无意义,黄恒进只能听天由命,跟随他们下车。
他们把黄恒进带上那辆白色的桑塔纳轿车后,用封口胶把他的嘴缠住,又用万金油来抹他的眼睛。黄恒进不停地动弹,摇头躲避,在黄恒进的反抗下,他们干脆用封口胶把黄恒进的眼睛蒙上。
除了汽车的轰鸣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他们一句话不说。他们先在军事俱乐部的操场上绕了几圈,让黄恒进分不出方向后,再驶出贵阳。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在加油站加油时,他们把他眼睛上的胶带纸拆开,这时黄恒进才看清了眼前的景物。这是一个很小的加油站,一个工人打着呵欠给车加油,黄恒进不能向他寻求帮助,在这深沉的夜幕下,在这荒无人迹的野外,求救无疑送死,不会有人来帮他。他显得很安静,也很规矩。车加完油后,驶入了右边的一条小道,他们不再把他的眼睛蒙上。
没有多久,来到一座被荒弃的农舍,二层楼的木结构房屋,摇摇欲坠。室内空空荡荡,没有人,没有家具,只有几张破烂的沙发。
上到二楼后,他们把黄恒进扔在地板上,将他身上的手机,传呼机,钱包统统搜去。
黄恒进坐在楼板上,等着他们的审讯,他也做好了被打被杀的思想准备。他身上的血还在不停地流,被殴打的头部又晕又痛。
以谭明为首的歹徒一共五个人,有三个在外间,两个审讯黄恒进。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你?
谭明说。
不知道。是不是陈林派你们来的?
我们不认识陈林是谁,我只问你,你得罪了什么人,你心里面应该明白。
我没有得罪什么人,肯定是陈林派你们来的。
我们不认识什么陈林,我们也是帮朋友的忙,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说,你在广州一共吃了多少钱?
听到这句话,黄恒进完全明白了,是陈林派来的黑社会。
没有。黄恒进肯定地回答。
你还要强硬,你知道,我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们可以把你装在笼子里,压上石头,沉在河里去,要你永远消失,在这个地方,不会有人救你,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消失在哪里。
黄恒进不说话,他躺在地上,任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
说不说?
他还是一言不发。
一个叫莫龙的歹徒急了,过来封住他的领,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日你的妈,你到底说不说?
我没有!
没有?给老子踩死他。
他们冲上来,对黄恒进一阵拳打脚踢,黄恒进蜷着身子护着头,任他们发淫威,死不承认。
打累了,他们坐在沙发上喘气,掏出烟,点着。
黄恒进也被打累了,他也得歇气。与此同时,他还得想想今晚的最终结果会是什么,应该怎样与他们周旋。
黄恒进坐在地板的谷草上,半靠着墙,头歪在一旁。
他想,他们冲着钱来,就不会把我置于死地。如果我死了,他们就不能在我这里讨到钱了,他们在陈林那里也得不到工钱,还背了一条命案在身。虽然他们穷凶极恶,至少要为他们的利益考虑。
另外,我被绑架时,薛小弟在场,小丁也在场,如果我真的死了,他们会为陈林掩饰吗,应该不会。再说,我失踪的这天,手机上留有薛小弟的电话,就凭这一点,警察也会来找到他。
想到这里,黄恒进已经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了。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他们抽完了一支又接上一支,可以看出,他们对他束手无策。
黄恒进有点困了,眼皮竟然搭了下来。
迷糊中,进来一个人,问:说没有?
没有。这小私儿死不承认。
莫龙很懂得攻心。他蹲在黄恒进身边,轻言细语对黄恒进说:
我们两个无冤无仇,我们也不愿和你过不去,不过,受人之托,我们得为朋友办事,我们也要吃饭。现在朋友找到我们了,我们不得不这样做。谁出钱我们就帮谁,叫我们杀人还得去杀人,我们杀的人,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反正已经有了命案,再加上一个也无所谓。你这样做对你极为不利,如果把我们惹火了,分分钟叫你消失。当然喽,这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想来你也不会逼我们走这一步吧。不要为了点钱把命给搭上去,不就是这点钱嘛,凭你的能力还怕挣不到。你不像我们,我们是没有本事的人,只能为人打打杀杀混口饭吃,你的脑筋一转,笔一动,钱就大把大把地来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家里的妻子儿子想想。
其实,你得罪哪个人你很清楚,这个人是说一不二的,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想要谁活谁就得活,他比我们更残忍,更恶毒。我不能说他的名字,这是规矩,道上的规矩。你刚才在车上也提到了他,好吧,我再给你说细点,省委书记家的,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黄恒进还是不吭声,听他继续说下去。
人为财死,人活在世上,就是财色二字,吃钱是正吃,哪个不吃钱,不吃钱我们找你搞哪样。有些钱吃得进去就吃,吃不进去,该吐出来的就得吐出来。你在广州吃的这笔钱,吃不下去就吐出来,我们就是为这件事找你的。
黄恒进回答:我没有吃。
你敢说你没有吃,我们没有拿到证据不会来找你的。今天你承认也得说,不承认也得说,说出来就走人,不说出来,你就不要再回去了,直到你在这里消失。埋你的坑我们已经挖好,这个地方,鬼都打得死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个人离开后,两个打手上来又是一阵毒打。
又累了,又喘气,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黄恒进万万没有想到,陈林竟然会用绑架这种黑社会的方式解决这个经济问题。在此以前,他想,陈林会把我找去,还会把薛小弟叫上,一同坐下来商量这件事的解决办法,我肯定会提出我的要求,陈林也会提出他的意见。但是钱掌握在我的手里,我占主动,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会对我有利。没想到,陈林竟然采用这种我想也没有想到的手段。
黄恒进又想,他们肯定不会把我置于死地。他们所有的行为,必定受到陈林的制约,他们不会自行超出陈林所给的权力范围。在把他处死以前是要经过陈林的,没有陈林的批准,不会擅自处置我。陈林的目的是要钱,而不是要处死我。
又过了一阵,谭明进来了,他说:
你再这样死硬对你没有好处,实在不行,我们就在这里把你做了,我们钱也不要了。广州的商家你该认识,他全部说出来了,你在他那里拿了多少钱,在其他地方拿了多少钱,我们都清楚,否则今天晚上就不会找你了。
这是我与陈林的经济纠纷,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带我去见陈林,我可以和他坐下来说。
我们不认识什么陈林,老子就是找你,不说你就在这里消失。
莫龙气急败坏地吼道。
黄恒进还是两个字:没有!
你不要强硬,
谭明说:这样做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你也很清楚你得罪的是那一个人,是贵州最大的,最有势力的。他要你死,你不能活,只要他一句话,你就不要想回去。
如果是陈林的话,我可以和他坐下来面对面的谈话,没有什么谈不拢的。你们可以带我去见他。
打打杀杀制服不了黄恒进,他们抛出了杀手锏。
莫龙慢条斯理地说:要知道,我们已经候你几天了,你家是不是住在明安巷,你家儿子是不是在十九中读书。实话告诉你,你的照片我们都揣有十多张,我们在明安巷扑过你几次。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家人着想,为老婆孩子着想。你的命已经不值钱,儿子才读初三,才十四岁,还有几十年的活法。你也知道,只要有钱,我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包括搞整你的家人。
黄恒进的心紧了一下,这是他最薄弱的心理防线,他可以没有一切,不可以没有孩子,他可以死,但不愿意妻儿受到任何伤害。他甚至设想,陈林一声令下,他们把他解决后,又找到他家,对他的妻子和小孩大打出手,最后也不能幸免。尽管黄恒进犟着头不说话,但是他剧烈的心理活动被莫龙看了出来。
你是条汉子,从今天晚上与你的遭遇可以看得出来,你什么都可以承受,再是打你杀你威胁你,你都不松一句口,确实是立得起扛得下的男人。你呢,还是个懂得爱的人,爱婆娘爱儿子,你在外面即便是受千遭苦万般罪,回家都不吭一句,把婆娘娃娃养得好好的,不让她们受苦受累。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就不要连累你的家人了。如果你不说,明天我们就把你的儿子绑到这里来,再不说,把你家婆娘也绑到这里来。你还要硬撑,我就叫他们死在你的面前,到那时,你要说也来不及了。当然喽,刚才我也说过,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个家庭观念极强的人。不就是几个钱嘛,何苦呢。
他的这番话深深地触动了黄恒进,黄恒进想,我虽然挺得住,不惧怕,但是,如果他们真的伤害我妻儿怎么办。我在外面的辛劳不就是为了她们的平安幸福吗,现在让她们担惊受怕,我还算是个男人吗?人生最大的快乐和满足,莫过于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如果连家都没了,我的付出还有什么意义。这帮歹徒是要钱不要命的,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不想让儿子受到伤害,受到惊吓,他才十四岁,正处在梦醒时分,家里的任何一点波动、变异、不幸,对他的人生都会产生极大的影响,或许把他锤炼得更成熟,或许把他折磨得更麻木。我不想让他受到哪怕是一丝的伤害。
看来,选择的只有配合。
谭明见黄恒进一声不吭,神色聚敛,知道自己这番话产生了效果,便轻轻靠近,坐在黄恒进的旁边,点上一支烟,也有意递给他一支,黄恒进没接。
这样好不好,莫龙轻言细语地说:
你就帮我个忙,不管你有没有这件事,你先认下来,我们也好交差。至于到陈林那里,你说是逼供也好,屈打成招的也好,你要全部推翻也好,都行,我们也管不了这么多。既然叫我们办事,也要向主子有个交代。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无论如何,我们也得扯个回销。
莫龙的这番话又打动了黄恒进,他想,招也好,翻也好,和这些人是说不清楚的,到头来不仅自己吃亏,还要连累家人。只有面对陈林,和陈林去谈,我本身就要和他谈的,没想到他采取这样的手段。我还想,陈林欠了我的钱,我为他忙碌了一年半分文未得,现在他又派人把我打杀成这个样子,基于这三点,他都应该和我坐下来谈,并且还应该做些让步。
黄恒进同意了这个谭明的提议。
看见黄恒进选择了配合,他们立即带黄恒进离开了这栋破屋,驾车朝山间开去。
月亮出来了,黝黑的山野镀上一层银辉,各种景物的轮廓也生动起来。远处的山冈起伏跌宕,竹林被晚风吹得前俯后仰。
汽车沿着蜿蜒的山间小道行驶,一路颠颠簸簸。
半个多小时,来到一个寨子。
这是贵阳花溪一带的建筑形式:石板屋、石板墙、石板路,石头垒起的菜园,石头拼起的桌凳,石头的猪槽,石头的水缸,山寨的全部都是用石板建造。月色下,一片青光笼罩,暗的幽冥,亮的幽真。
黄恒进被带到一户农家,这户农家的男女二人对他们的到来一点都不感意外,对黄恒进一身血迹满脸伤痕也不觉吃惊。
进屋后,那个农民拿来了笔和纸,对着昏暗的灯光,黄恒进伏在火炕上的小方桌,照谭明的意思写起来。
收到某某商家多少钱,某某商家多少钱,总共三十多万元。
谭明看了看,觉得钱少了点,又叫重写,直到总价为六十多万元,他才满意。
在写的时候,黄恒进有意将手上的血印在纸上,以便有朝一日对簿公堂时作为刑讯逼供的佐证。
写完以后便匆匆离开,朝贵阳赶去。
在回去的路上,黄恒进没有被蒙眼睛。这时,月亮西下,银辉褪尽,一切景物隐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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