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麦子装在一个四方体的水泥板做成的盒子里,一年也吃不完。盛放麦子的水泥粮仓,就放在爷爷和我睡觉的烧炕脚地,那个角落,可以看见麦子装在粮仓里,爷爷睡觉才踏实。
麦子丰收了,爷爷喜欢赶集时带着孙子去镇上,有时吃一碗有浑腥的烩菜,有时在供销社的柜台前给孙子选一本小人书。记得有一本《徐九经升官记》的画本,就被我从集市上带回家,爬在炕边上一页一页翻看,看那个涂着白鼻子的徐九经,表演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故事。
淘麦当然,我可以一边看画本,一边照看父母亲淘洗的麦子。装在粮仓里的小麦不可能直接吃。麦子磨成面粉。前提是先淘麦。父亲掀开粮仓的盖,用马勺从粮仓里挖出二斗麦子,再用架子车拉到小河边。
淘麦我们村有二条河,大河在东边,小河在西边。二十多年前,水很清澈,水很干净。村里人家经常端着筛子在水里淘麦,淘洗掉麦子里的泥土和砂粒。淘麦是一件技术活。我喜欢看父亲淘麦的过程。只见父亲将麦子往筛子里倒二升,双手托住筛子放在水面上旋转,麦粒在水中悬着,麦草和泥土从水面漂走了,干净的麦粒清晰可见。
但是,还有砂粒混在其中。父亲轻轻地托着筛子,一前一后地在水中颠动,既不让麦粒漂浮到筛子外面,又迫使砂粒向筛子的上边移动着集中着,借助水的推力,砂子颗粒像着魔似地从麦粒中浮出来,被我俘虏在小河岸边。
淘麦如此这般,淘麦的活路进行着。淘洗干净的麦粒被晾晒在干净的芦席上面。芦席铺展在小河岸边的小路上。我用一根竹笆笆将淘洗得干净湿润的麦粒,笊得平平展展。正是秋风起的季节,秋日的阳光和微风,带走麦粒上的水分。我坐在旁边看管着,不让小鸟啄食。等到麦粒上的水份,看不见了,却不能干透,麦粒要干湿恰如其分,磨出来的面粉才又细又白。
淘麦这个尺寸很难把握,父亲和母亲的经验是将麦粒放在牙齿间,咯嘣一声脆响声,就能判断出麦子干湿程度。我也抓麦粒放在嘴巴里咬,却听不出脆响,反倒将一把麦子在嘴里嚼得麦香四溢津津有味儿。
淘好的麦子收到一起。我提着芦席的一个角,依次将四个角提一下,麦子就滚落在芦席的中间去了。麦子,被装进洗干净的化肥袋子里,装在架子车上,拉到村中央的磨房。磨房,原来还是一个水磨房。但是,我见的是电磨房了。
看管磨房的大爷,总是满身白,白头发,白胡子,衣服也是白的。不是白的,也变成是白的。磨房里飞散的面粉沫,就连窗棱处的蜘蛛网都染白了。
淘麦我很好奇这台磨面机子。当磨房大爷掀动电闸,让电磨子转动起来的时候,磨房里仿佛传来轰隆隆的打雷声。淘洗的麦子从大爷举起的手中的斗里倒入磨口,就看见电磨机下的筛箩来回摇荡,摇荡得快如眼皮闪动。筛罗下面,很快雪片飘飘,落下一层雪白的面粉。面粉越积越厚,面粉越积越多。麦麸却一遍一遍再进磨口,就变得越来越少。大约麦麸里筛不出面粉的时候,电磨子的电源被切断。电磨子的马达皮带轮和摇罗筐,才不情愿似的,逐渐停下来。
快,打扫磨道!下回麦子嫑晒太干!面要磨得白些!吃着香啊!磨房大爷见多识广地给正在收取面粉的母亲喊道。给娃蒸些白馍吃,擀些长面条!
淘麦唉!从此才晓得妈妈的面瓮里的面粉,为什么取不完呢?因为有麦,有电磨,有套磨子的劳作。每当我放学回家,吃到香喷喷的面条和馒头,其中也有我参与的劳动成果!
淘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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