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里的风很凉爽。这是特意设计过的,风自殿门中吹来,让那垂挂的珍珠白帘子徐徐拂动,却又不至于太大将帘子掀开。神官说,那是为了让隐藏在帘子里的神明大人能够通过这风感受到人间,又不至让卑贱的人类窥视神明的面容。自然,卑贱这两字是没有说出口的,但夏瑞尔对此心知肚明。
他站立在帘子一侧,手中拿着权杖——那是一根橡木制成的权杖,用经过圣水洗礼的银包裹,杖头镶有黄金、钻石与珍珠。教导他的神官告诉他,这是神明大人赐予的、独一无二的权杖——当然,除了这里,其余的神殿里也有它的复制品。他的职责就是手持这根权杖,肃穆地以神明最忠诚部下的身份聆听信徒们的祷告,并时不时用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语调宣告所谓神明的旨意。
他来到这座神殿已经十余年了。幼时无家可归的他被神官收养,在神殿里成长到如今的二十三岁,也成了这座神殿里最年轻、也最忠诚的神官。他对此却抱有不同看法,年轻倒还能沾上点边,可忠诚?别开玩笑了。他大概是这座神殿里,最不相信神明的人。
夏瑞尔微笑着看一位老人被儿女搀扶着来参拜神明,心思却早已飘忽到了远方。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学会的唯一东西就是让心和表情分开,永远在聆听的皮囊下裹的却是对此的讥笑。人潮稍微散开了些,他稍微回过头去,风依旧在吹,帘子掀起了一个小角。信徒们看不见里面的人,仅仅能看见一根模糊的人形。这是当然。他初来乍到那会儿,在神官的休息室里死活睡不着,光着脚跑出来,冰凉的大理石地板的触感他现在还记得。幽幽烛火在灯台上被门缝里挤进来的风吹得摇晃,看着将要熄灭却又奇迹般复生,偌大神殿里只有他和那帘子的影子,在烛火的光照下摇曳着。他好奇地靠近,帘后的身影在黑暗里一动不动,任他怎么叫唤也没有反应。他等得急了,索性掀开那帘子——后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尊雕刻粗糙的木制人像,连五官与衣服的褶皱都没有分毫体现。自那之后他便没再信过神。
现在也是一样。他站立在神明的身侧,用无瑕的微笑迎接笃信的人们,心底想的却是亵渎神明的话。旁人信他、尊他、视他为神明的左膀右臂,可谁知道这世界的真相?人为制造的虚影被捧为真实,真实的假象又迷惑了多少人?
夏瑞尔想,他总有一天会戳破这幻象,用最忠诚的身份做出最为叛逆的事,或许,这也是神明所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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