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今生今世已惘然,山河岁月空惆怅,而我,终将是要等着你的。”
“我们所处的时局亦是这样实感的,有朝一日,夫妻亦要大限来时各自飞。但我说:‘我必定逃得过,惟头两年里要改姓换名,将来与你虽隔了银河亦必定我得见。’爱玲道:‘那时你变姓名,可叫张牵,又或叫张招,天涯地角有我在牵你招你。’”(胡兰成《今生今世》)
愣是胡兰成这般无情的男子,却也能对张爱玲说出这般痴情的话,难怪骄傲如张爱玲这样的人,也心甘情愿沉沦在胡兰成用甜言蜜语编织的美梦中。
一:“相识”
民国三十三年春,南京某座藤椅上,一位男人正被手中杂志的内容所吸引着。那仅是开头便惊艳了他许久,那文章内容更是直戳他心底。他想认识她。这个欲望在心里叫嚣着。
这个男人便是胡兰成,而他手中的杂志上,正写着张爱玲的作品——《封锁》。
他们的缘分似乎从这里开始,明明素昧相识,却又像在互相慰藉。
几经辗转,胡兰成抵达上海。他急不可待地赶见苏青,他想去拜访张爱玲,所以他需要知道某些信息,而苏青正是能够给他提供这些信息的那个人。
那时,胡兰成看的杂志正是苏青所创办—《天地》杂志,并且胡兰成知道张爱玲与苏青颇有些交情。
苏青终是耐不住胡兰成的再三请求,还是给了他张的住址。但同时,苏青也告诉胡兰成,张爱玲不轻易见人。世人皆知张爱玲之清高寂冷,然这并不能够使胡兰成打消去拜访张的念头。
次日,胡兰成兴奋地跑到张爱玲的楼下,可张爱玲又怎轻易地开了门呢?同多数拜访者一样,胡兰成吃了碗闭门羹。而胡兰成却不肯死心,将一张纸条塞进张的门缝里,诉说着他到来的原因、自身的住址和联系方式。也许正是这份坚持,素未谋面的两个人终是牵到了一起,开出了花。
二:“相知”
不负胡兰成的等待。次日,张爱玲亲自打电话给胡,并告诉他,她将亲自去拜访他。这是胡前所未料的我们也是咋舌,怎的就这般变化了呢?其实,两人在错过的某一个时空里早已与对方相识。
作为汪伪政府的要员,胡兰成因当了民族的罪人而被关押,而他被释放出来,与张爱玲是脱不了干系的。在被关押期间,张爱玲曾与苏青至周佛海家替他说辞,他也因此被释放。所以说,我认识你,远比你想象得早。
当“连女学生的成熟都不及”的张爱玲遇上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年的胡兰成时,注定要输得一塌糊涂。可要说他们之间没有真爱,亦是不可的。初遇张爱玲,胡兰成便如枯木逢春般惊艳着他,也许他对她的利用成分是不可避免的,但快乐却也是真的。
胡曾说过:“张爱玲的顶天立地,世界都要起六种震动啊,是我的客厅今天变得不合适了……”
可见一米七的张爱玲有着极大的压迫感,以至于他觉得她几乎要占据整个屋子般。对于消瘦的胡兰成来说,两人未免不登对。
可生命中总有你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张爱玲与胡兰成素来喜欢的小女人形象不一,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相干。可她一出现,便惊艳了他的时光,在遇见她之前,他总自认为明白何为惊艳,遇见她方知:“惊艳似乎不是那么个惊艳法”。从来没有莫名的好感,胡兰成却正好是张爱玲喜欢的那一类人。她喜欢文人雅士的风骨,面容清秀,看得便让人脑海里只剩“干净”二字。她所敬崇的胡适先生也是位富有江南气息的文人。
互相欣赏的情愫在两人之间不断迸发。有人素未谋面便被对方深深吸引,有人一见如故友 ,高山流水遇知音。一如《红楼梦》中黛玉初到贾府的情景一般,宝玉见到黛玉便道:“这妹妹我见过”
他们谈天论地,无所不谈,甚至聊到了张爱玲的作品,越过拘谨与尴尬,五个小时也显得那么短暂。
夜色微凉,他们在万家灯火的映照下分别。他看着她,不禁发出那句喟叹:“你的身材这么高,怎么可以?”如是别人,张爱玲或许会反感,可这是胡兰成。在她这里,他终归是不一样的。这暧昧的话语,霎那间便在她心里泛起涟漪。
次日,胡兰成便回访了张爱玲。姑姑张茂渊知道时,明里暗里地提醒过她。胡兰成是汪伪政府要员的身份,她是知晓的。她狠下心来,对胡兰成说:“你今后不必来了”
三:“相爱”
阅人无数的胡兰成又怎猜不透张爱玲的心思。他照样来,而她也照样开心。说实话,他真的给足了她安全感。甚至后来奔波于南京上海之间的胡兰成,在返沪的第一时间总会先回张爱玲的住所,永远都是那句“我回来了”久违的熟悉感总会引起心酸的怀念。这家常话是张爱玲从小期待却从未拥有的。她贪恋他给的安全感,她是真的陷进去了。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年胡兰成三十八岁,张爱玲二十四岁,在好友炎樱的见证下,他们完成了婚礼。没有过多的观众,简单得只剩下他们。
四:“归零”
本以为他是她的真命天子,却不曾想转折来得如此快。
因为工作的原因,胡兰成前往湖北编报《大楚报》,也因此,他与张爱玲与开始了长期的分居生活。
果不其然,忍不住寂寞的胡兰成很快便爱上了十七岁的护士小周。他曾在《今生今世》中写道“竹叶若水”来形容小周,可见胡兰成对小周的爱恋,也难怪胡兰成最后一任妻子佘爱珍对小胡兰成22岁的小周如此提防。
可终究包不住火,小周与胡兰成的事很快便被张爱玲知道了。令她更心塞的是,胡兰成没想着隐瞒,并且还向正主说起了妾,他夸小周衣服洗得十分干净。敏感如张爱玲,她又怎会不知这是胡兰成“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是她选择了沉默,她终归还是爱着他的。遇见他之后,骄傲的她低到了尘埃里。
只是张爱玲怎么都没有想到,她以为自己容忍胡兰成和小周的恋情,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二女共侍一夫罢了,但实际的情况却是她在胡兰成同时爱着的八个女人中,仅仅是小四罢了。
1945年抗战胜利,原是汪伪政府要员又是汉奸的胡兰成不得不开始逃亡,正是在这路上,他遇到了范秀美,并且爱上了这个比他大两岁的寡妇,果不其然,胡兰成的渣男本质被发挥得彻彻底底,他很快便又与范秀美同居了。但他这次却没有告诉张爱玲。
1946年,思夫心切的张爱玲连夜乘坐火车来到温州寻胡兰成。本以为会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却没想到一顿奔波劳累换来的却是胡兰成的一句“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这怎能不叫人心灰意冷,最后胡兰成只能硬着头皮将张爱玲带回了他与范秀美同居的住所。
二女一男的生活总是拥挤得让人透不过气,范秀美与胡兰成的亲密无间让张爱玲觉得她才是不该出现的那个人。试问哪个女人能做到看着自己的丈夫朝暮与别的女人相厮守自己却是旁观者,更何况清高的张爱玲。在奇怪的二女一男同居里,她甚至还受到了嘲讽。有一日张爱玲拿盆洗脸,范秀美却在一旁说:“兰成,这人怎么拿洗脚盆洗脸。”
张爱玲瞬间尴尬,本以为丈夫胡兰成会帮着她,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二人的双双嘲讽。心灰意冷的张爱玲最终还是回到了上海。
再之后,张爱玲向胡兰成寄了一张分手信,并附上30万的稿费作为分手费,就此别过,一段旷世之恋最终还是以这般方式落幕。
张爱玲给胡兰成的分手信。
哪怕后来胡兰成来寻过张爱玲,她也不愿再见他。这世间,太多遗憾,有人相识、相知、相爱又归零。他终究没能给她一场倾城之恋。
遇见他之后,她变得很低,低到尘埃里,却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不打扰,是我们最后的温柔。没有所谓值得,你要知道,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曾经爱得有多么轰轰烈烈,一旦察觉到彼此不是对方的良人时,那时的伤痛就有多么刻骨铭心。张爱玲是一位很特殊的女子,她向往胡兰成给她许下的海誓山盟、现世安稳,为此,不惜一次次低下高傲的头颅,向胡兰成做出妥协。但张爱玲所做的这一切的前提,是希望胡兰成能够与她组成一个温馨的小家,可胡兰成偏偏连这样的要求也没有满足她。
对于张爱玲来说,一段失败的感情是不值得留恋的,她用30万的分手费为代价,给过去的自己画上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无法厮守终生的爱情,不过是人在长途旅程中,来去匆匆的转机站,无论停留多久,始终要离去坐另一班机。”
正如张爱玲在她的《倾城之恋》中所谈及的婚姻观一样,胡兰成辜负了她对于爱情的渴望:
“生死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张爱玲是一位奇女子,她和胡兰成分开后,有一次胡兰成托自己的侄女青芸带范秀美去找张爱玲,请求她看在以往的情面上资助钱帮范秀美做流产手术:“看毛病,资助一点。”
张爱玲二话没说,便拿出了一只金镯子递给青芸:“当掉,换钱,给她做手术吧。”
在知晓两人关系的情况下,再来看张爱玲对范秀美以德报怨的做法,让人不由得为之赞叹。
作家王小波曾经说过:“张爱玲的小说有种不同凡响之处,在于她对女人的生活理解得很深刻。”
或许,在张爱玲看来,范秀美被胡兰成这个渣男逼迫得做流产手术,关键是他连钱都要前妻出,这已经让她能够感受到同为女人被渣男辜负的痛楚了。所以,张爱玲选择了放下恩怨。
张爱玲的笔下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她以女性独特的视角展现出了,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被人忽视的群体——普通人。
张爱玲所描写的对象,不光是豪门大院里那些公子小姐的爱恨情仇,还有街边那些歌女、小市民和学生的世俗生活。在张爱玲看来,自己所追求的东西,并不是单纯物质层面的享乐,而更多是一种对于自我尊严和独立人格的诉求。
正如余秋雨先生所言:“是她(张爱玲)告诉历史,二十世纪的中国文学还存在着不带多少火焦气的一角。正是在这一角中,一个远年的上海风韵永存。”
在张爱玲身上,浮现着的是新旧两个时代碰撞遗留的痕迹,她将自己对人生的见解尽皆融入到了笔下小说人物的经历中,所以,读张爱玲的人生,我们可以感受到的是一名新时代的女性,如何在时代的束缚中去追寻自己眼中幸福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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