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云还未自美人的余温中清醒过来,只觉身入云端,“呼呼”的狂风拍面,终于将他拍醒。
睁眼看时,便见得下方山谷嶙峋,峰如手指笔直耸立,其中还有枝繁叶茂的丛林,荆棘缠绕,恍惚间还能看到上面亮尖尖的倒刺。
风流云见了此景,不禁心头大震,手足在空中乱舞,奈何法力真元耗空,只骇得尖声大叫:“救命…我真受伤了…师妹…白姑娘…谋杀你亲夫啦…啊…”
他不停地呼喊求救,口不择言,犹似失水之人要抓住救命稻草,想要活命便什么也不顾了,而上方三人却都无动于衷。
玉清婉本就不喜这无赖,刚刚看他那油腻猥琐的样子,手上也不自觉加了几分力道。
玉灵泉已被他骗过一次,如今故技重施,当然也不再信他。
白长爻虽有心施救,然自己也法力耗竭,被玉灵泉托住,听风流云此刻还出言轻浮不改本色,又见她们两姐妹毫不慌张,是以都眼睁睁看着他坠了下去。
“哼,谁来信你,摔死你个没正经的家伙…”
玉灵泉见他连姐姐也要来调戏一番,心有怒气,嗔骂了一句,便不再理会。
忽听“轰隆咔嚓”之声不绝于耳,却不见风流云如何施法自救,竟真就朝下方的山峰丛林一头扎了下去,再也没了任何声息。
三人悬在半空,见了此景,一时都看得呆了。
“哼,这次下血本了,挺像那么回事…”
玉灵泉心下惴惴,口中却还在逞强,又想流云大师兄不会笨到要面子而不要性命的地步,多半就是来唬我们的。
“风流鬼该不会是真的摔下去了吧?”
白长爻倒是有些关心,只怕这无赖是不愿担责而诈伤逃避。
“他要耍什么花枪?我们且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玉清婉说着一脚踏在剑尖,向下一压,立时斜身俯冲下去,玉灵泉与白长爻也紧跟而至。
那下方乃是离阳城与幻海城的边界,峰尖石利藤蔓错杂,瘴气氤氲,人烟荒芜。
三女寻着林间空隙落将身定,踏在腐叶败草的软泥地上,不由一愣。
“流云大师兄…”
玉灵泉“哇”地一声大哭,便向前方一个人形泥坑跑了过去。
但见风流云背插寒牙尖石,荆棘缠身,衣服破烂,一条条划痕深入骨肉,湿红了泥地,趴在尺余深的泥坑中一动不动,犹如死尸。
玉清婉和白长爻虽不如玉灵泉那样在乎风流云生死,然亦是大吃一惊,兀自呆立。
想这无赖即便不讨人喜欢,那也不是穷凶极恶,罪该万死之徒,相反还屡屡相助于己。
此刻见他尸横眼前,什么好恶情感也随之一空。
若然不是因为自己,风流鬼本可以安然自在的过完一生,哪会被逐出门墙,落得身死异处的下场。
想到他死前种种,玉清婉和白长爻心中竟有了几分微妙的歉意。
“他…他真死了?”
自那万丈高空摔在山峰和荆棘林间,没了法力加持,就是一凡胎肉体,落将下来,岂有不死的道理?
玉清婉方才还见他色眯眯的样子心生厌恶,转瞬间便阴阳两隔,世事无常,天意难测,不禁叹了一声。
白长爻也心中落寞,想凭一己之力哪能担起那复兴青丘狐族的大任,没了风流云一下好像没了主心骨一样,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竟然宁死都不愿娶我…”
白长爻自顾喃喃念了一句,想到的却是九玄真人。
眼下祖奶奶白玄牝飞升,游清玄雪狐肉身消失,连同这无赖风流云也死了。
终究是女子,顿时感到孤独无依,不觉心下悲苦,将那凤冠霞帔一一去了,无力地丢在一片沼泽地里。
仿佛也将她与玄通老祖游清玄的感情一并放下,随着喜服一同沉入沼泽而再次滚落下泪来。
玉清婉还道她是在为风流云之死而伤心,有些歉然道:“白姑娘…我…我也没想到他会…”
“呜呜…姐姐,白姐姐,你们快来救救流云大师兄…”
玉灵泉蹲在风流云的尸坑边上,一面掩泪,一面吃力地扳动着他的身体,欲要将风流云拉出泥坑。
听其一说,二女这才自伤感的心境中缓过神来,都赶快跑过去帮忙,合力将风流云拉出泥潭。
但见风流云胸膛上有一块三寸长的尖石如锥子一样扎在内里,身上还被一条藤蔓缠着,好像被无数刀枪剑棍伺候了一遍。
藤蔓荆棘也似刺猬一样将他全身扎得血迹斑斑,没有一块好肉。
玉灵泉见了风流云这等惨状,大为心疼,只跪在一边,抱着他的尸体哭道:“呜呜呜…流云大师兄,我求你别死,你不是说好了救出姐姐和白姑娘后叫我也嫁给你吗?你怎么食言就这么走了…”
她在那日被风流云调戏一番后便早已芳心暗许,被他那雄伟而富有安全感的男性魅力所吸引。
风流云在玉灵泉的小姑娘心性中已是如兄长和父亲一般的人物,玉灵泉当下见他人也死了,心中悲痛,便毫无顾忌地宣泄着情感。
玉清婉和白长爻听了都是一怔,想她年幼无知,天性纯真,才会被这无赖给骗了,如今他已身死,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任由她抱着风流云哭诉心事。
谁知在玉灵泉说了此话之后,风流云的手指也微微一动,胸口起伏,气若游丝地笑道:“还…还是小…小师妹最乖,你亲…亲师兄一口,那才…那才是真…”
三人见他并未气绝,都是又惊又喜,只是听了这话让玉灵泉大觉受骗,立即起身,抹了抹眼泪,嗔骂一句:“你…你这时候还来消遣我…”
不知是高兴还是气愤为多,玉灵泉在他身上又狠狠拍了一下。
风流云本是浑身伤口,只是他天性豁达,虽是怕死,然当面对死亡时亦不舍余人心伤,故作潇洒之态。
玉灵泉这一下可真是要了他的老命,风流云体内气血再次激荡,嘴角边也涌出一口鲜血,依旧浑若无事地笑道:“就…就连大师兄最后…最后一个愿望都不能…不能满足吗…”
风流云也知三女之中就数玉灵泉这丫头对自己最为关心,是以在生命最后时刻也不忘风流本性。
玉灵泉见其伤势严重,知道是他在勉力强撑,不觉又盈盈落泪,杏唇微动,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下。
温和舒缓,满是柔情,令风流云不禁悠悠叹了一声:“我风流…风流鬼此生不枉了,死也有三位…三位美人相伴,牡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风流…”
说完气衰力竭,终于瞑目,周身白色光点一闪,也跟着渐渐暗淡下去。
白长爻一看,立时知道风流云身自那万丈高空摔下而没有马上丧命的原因,缘是祖奶奶赐予他九天极地护灵丹之效。
若是寻常肉身,失了法力摔将下来,恐怕早就骨肉成泥脑浆崩裂了。
幸在祖奶奶白玄牝有先见之明,将九天极地护灵丹护住了他周身各处要害。
也是风流云吉人天相,除了有灵丹护体外,加之落点也在败草软泥之上,这才又捡回一命,只是除了要害部位,其余肉身无不受到重创,若不及时救治,失血过多,那也一样无力回天。
“他还有救…”
白长爻见那九天极地护灵丹的光辉罩在风流云的要害上,星星点灯,仿佛风中摇曳的烛火,一吹便要熄灭,趁那灵丹还未失去效用之时,赶紧将他身子扶正。
自怀中掏了一粒拇指盖大小的绿色丹药塞进风流云的嘴里。
玉灵泉和玉清婉二姝当即依白长爻指点,各自盘膝端坐于风流云身前,双指掐了一个连字诀。
只见二女眉间射出一道柔和的白色光线,同时连向风流云的泥丸宫,不住将自身灵力输送过去。
而风流云脸如僵尸毫无血色,眼睑低垂,气若游丝,在白长爻的协助下定坐着。
“他刚刚吞下的乃是血凝丹,你们以法力化开药力帮他止了外伤,然后连接元神,护住风流鬼的魂魄不被邪灵牵走,挺过子时,再以法力修复肉身,便可保全他的性命。”
白长爻自身真元法力耗空,只能让她们姐妹为其护法。
二姝同心协力,将药力化开,不多时便止了风流云泊泊外冒的鲜血,也不如何为难,只在夜幕时分,这片泥林异常阴森,寒气侵体,邪灵作祟,让二女守护风流云元神时倍觉吃力,不禁牙关打颤格格作响。
“别走神了,那是邪灵在干扰你们,意识不要被牵着走,守在泥丸宫,任由千头万绪从中过,依旧只是赏花观光客,身不入,神意驰,后知后觉若大愚,如如不动心照物,物随心移魂主体,涓涓细流归大海,茫茫宇宙定天心…”
白长爻连连念动祖奶奶所授入定守神的心法,对于抵御外邪入侵,紧护元神游驰于天心不脱本体大有奇效。
玉清婉和玉灵泉二人头顶有无数氤氲黑气所成的小人在她们与风流云之间的白色光线当中来回穿梭干扰,或是咆哮或是发出阴恻恻的鬼笑声。
两姐妹定力不足,险些被那些邪灵将自身的元神从泥丸宫中给拉扯了出来,脸色白一阵黑一阵,满头汗水,异常吃力。
得白长爻口传这守神心法后,便任由这些邪灵如何作祟都不再受其干扰,仿佛一个看客置身事外在看着他人一样,心不动,水自流,绝不起任何情绪变化。
渐渐的那些邪灵没能凑效也觉无趣,氤氲黑气小人逐渐减少。
熬过子时又至天明,一缕缕日光透过枝叶射进丛林,玉清婉和玉灵泉灵力一空,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但总算是将风流云自死亡边缘给拉了回来。
白长爻暗暗调息,恢复一点,在林间捕了一头獐子,生火烤了。
看着三人各躺在一边,蜷缩一团,嘴里嚼着獐肉,又想到与九玄真人也这般待过,触景生情,心中凄苦,不自觉又哭了一通。
打定主意要将他忘了,不为自己也要为了族人未来从新开始好好生活。
听得风流云“啊唷”一声,悠悠醒转,赶忙抹了抹泪水收拾心情,笑了笑,道:“夫君,你醒了,尝尝…”
风流云本是刺骨穿心的疼痛,听她这般称呼自己,又见白长爻那绝美的脸蛋冲自己笑得娇媚可爱,法力未复的他哪能抵挡?
不由什么也抛诸脑后,当即接过獐肉,在她咬过的地方又狠咬了一口,但觉肉美鲜嫩,更多了一份少女身上的香甜味道。
咬了几口后转头看到筋疲力尽躺在一边的玉清婉和玉灵泉二姝时,又将獐肉放下,这等人烟罕迹之所,能有口吃的已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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