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雪

  （一）

    天色已暗，袅袅梵音也渐渐的弱了下来。

    天元寺的钟声响了几下之后，四野也渐渐的岑寂了。

    四个小和尚合力将寺门缓缓的关上了。

    马嘶鸣了一声，赶在门关上之前。

    和尚抬了抬头，却看见四匹马驼着一顶红油布遮的轿子停在了山寺前。山色里，轿子里摇摇晃晃的走出了一位红衣女子。

    肩头上绣着一枝白梅花，鬓角也不经意的点缀着几朵白色的素馨花。半边斗篷遮住了女子的半边脸胖。风吹过，她的斗篷抖了抖，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来。

    那女子抬头望了望天元寺的招牌，轻轻的将斗篷褪下。略微浅笑了过后，手指了指那红轿子，不紧不慢的说道："涟儿，还不快快下轿子来。"

    一针爽朗的笑声从轿子中传来，半是娇嗔又半是清爽。帘斤被一只玉手缓缓的挑起，手指修长而白如葱玉，手上执着一把纸扇。然后露出了一张清冽的脸来，那公子生的好生俊俏，脸皮如同藕粉一样细嫩，头顶上用一根玉簪轻轻挽起，风华绝代。

    公子哼了一声，跳下了轿子。

    "母亲，这山中正是深冬时节，未免有些清冷了些，母亲要在这个时节来此还愿，涟儿实在是担心母亲的身体。"

    "二十年了，涟儿。"那妇人簇了簇眉头，拂了拂身上的风雪。若不是那男子开口叫了一声母亲，倒是一点也看不出岁月在这位美人儿身上的痕迹。

    "涟儿，我的涟儿，也已经二十岁了。当年，我在天元寺里许愿，能够为许家诞下一子麟儿，没想到竟然成真，正是如此，我们才需要来此还原，感谢佛祖的恩德。"

    一缕乱发微微散开，许涟微微摇了摇头，肩头摇落了几片雪花的他，声音带着些许清冷。

    "既然如此，我们便早些还愿回去吧，母亲，近日你的身体又有些微漾。"

    女子的脸上好像绽放了一朵红梅花一般，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深情。

    "这些年，你的父亲不在身边，幸好有你陪在我的身边。"

    许涟轻轻的拂去母亲眼角的雪，"快些进去吧。"

    "嗯。"

    寺门外，风雪突然大了起来。

    寺门缓缓的闭上了，池塘里的枯荷沾染了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好像是打了一个寒战，缓缓的幻化出白色的莲花一般。莲花池里落满了白雪，又好像是这莲花的花瓣飞舞。

    少年继续前行，那女子颔首而笑。

    绕过佛殿，进入正殿之中，一位白发的老和尚缓缓的转过头来。

    女子双手合十，点了点头。

    白发方丈微微一笑，佛前的挂着的青莲灯忽然飘落。

    风夹杂着雪花飞入殿前，少年微微合拢了锦袍。

    青莲花飘飘摇摇的落到了少年的肩头。

    好一场青莲雪。

  （二）

    沈清平这几日比平时起的更早了一些。

    市场上卖鱼的人在早市上都一般是最为繁忙的时候。

    "客官，来看看，我这鱼，新出的活鲫鱼，早上刚抓过来的。清蒸红烧皆可啊。"老板朝他要喝着，手却忙不停的将另外一条鱼向地上摔去，直摔的那鱼血花四射。

    沈清平撇了撇嘴，忙不停 的向前走去。

    他要找的可不是这样的鱼。

    作为南平村的教书先生，沈清平还有一大爱好，就是画鱼，他爱画出各式各样的鱼，有在水里不停游曳的，有跟虾米嬉戏的，有躲在石头后面顽皮不动的，鱼的各种形态，他都画过。家里养的鱼，如今又不能满足他画鱼了，一清早，他便来这市场买鱼。

    作为一介穷教书先生，他也买不起那好看的观赏鱼，却总是能买到各种奇特的鱼，比如前几日买到的海鱼，别人觉得味道鲜美，他倒是尝不出来，只是觉得这鱼长着一口锋利的獠牙，倒是让他觉得格外的有趣。

    "沈先生，"他在愣神间，却突然被唤住了。

    “沈先生，看看我这鱼，刚在山下的月泉溪里抓的。”

    鱼贩指了指桶里的鱼，不过是一条普通的红鲤鱼，不过是个头比其他的鱼略微大了一些。”

    沈清平想掉头离开，却被一把拉住。

    “这条鱼跟其他鱼不一样，先生要是喜欢，不妨看一看。”

    沈清平露出疑惑的眼神。鱼贩将手伸进了水桶里，那条鱼挣扎了几下，被鱼贩一把抓在了手里，鱼贩将手翻了过来，鱼肚子上出现了一片黑色的鱼鳞。

    “这只鱼怕是快要脱色成墨鲤了。先生正好可以画上一画。”

    沈清平心头一惊，听说鲤鱼里面最高的品种是通体黑色的墨鲤，而墨鲤并不是生来就有的，一些在山寺旁常年经过佛音熏陶的鱼在常年听诵过后，也渐渐有了慧根，褪成墨色后，听说下一世便可以不用再投胎称为牲畜，可以做人。所以称为墨鲤的这一过程是一条鲤鱼最为关键的过程，也是难得的画画佳品。

    沈清平双手捧过这条红鲤鱼。

    “这怕是我付不起啊。”

    鱼贩笑了笑，”先生不必客气，过几日多来我家指点一下二狗子便好。”鱼贩一边笑着一边谄媚的靠了靠沈清平的肩膀。

    沈清平自然会意，客气的点了点头。便连着这桶水和墨鲤带回了家中。

    月初上，院里树影依稀，鲤鱼跃浪。

    沈清平看着几尾鲤鱼在家中后院的池水中不停的跳跃，有些难以按耐心头的激动，他缓缓展开画布，画下这月色中鲤鱼跳跃的景象。

    “先生。”正执笔尽兴的他突然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女子的声音。

    他有些害怕的回过头去，却不见任何倩影，抬头处，唯有几点疏影漠漠，月色点点。

    沈清平一时觉得是自己将虫吟鸟叫错当成了叫声，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继续提笔。

    “先生，先生。”一声却比一声清晰，一声却比一声急切。

    沈清平听的背后有些发凉，他紧张的四野回顾，依然不见任何影子。他放下了画笔，仔细的听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声音来自于自己面前的那一池碧水。

    他快步走到池边，对着池中望了望，衣角却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般，他低头一看，衣襟的一半已入水，水中，是一只红鲤抬头仰望。

    “先生。”红鲤开口，发出如同女子一般娇滴滴的声音。沈清平害怕的往后一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先生，莫怕。我今开口，乃是有一事相求。”

    沈清平坐正了些，想到虽然有些花妖鬼魅虽然可怕，但是若是满足了他们的愿望，有的到也会自行远离。

    “何事？”沈清平掸了掸灰问道。

    “请先生将我放生到天元寺池中。”

    红鲤鱼一字一句的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