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时针指向了十一点。
路阳猛然回神，胡乱关掉手机刺耳的闹钟后，她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走向漆黑的洗手间。
未拧紧的水龙头里慢慢凝出水珠，伴随着秒针机械而卡顿的声音，一滴一滴坠落在深绿色的塑料水盆里，砸出空洞的回音。
路阳没有开灯。她简单洗过手，抬头下意识地看着镜子。镜子里出现了一张脸。路阳看着那张苍白且普通的脸，讽刺地挑了下嘴角。
镜中，苍白无生气的面孔上划过一丝冰冷讽刺的笑容，转瞬又恢复成了平日黯然呆滞的样子。她不再去看镜子，而是低下头用冷水洗了脸。
当路阳抬手去拿毛巾，再一次无意识的看向镜子时，她的手猛然定住。短暂的呼吸停滞间，她的两侧瞳孔均惊悚地收缩成一点，死死盯住面前的镜子。
镜子里的那张脸还在笑。那张苍白的脸就那样映在镜子里，还保持着那个嘴角抽搐，冷漠讽刺的笑容。
反射着微光的镜子中，她的脸一半照在隔壁卧室散发出的明亮的灯光里，一半隐藏在深切冷漠的黑暗中，像是被无形的刻刀均匀无痕的切开。
路阳的眼瞳收缩，镜中人的眼瞳也跟着迅速收缩，可依旧保持着冰冷的笑容，同时双眼死死盯着路阳，像是夜晚的猎豹盯着将死的猎物。
02
路阳颤抖着伸出手，镜中人也缓缓抬起一只苍白瘦弱的手。路阳轻轻用手指触碰镜子，与镜中的那只手的手指重合。
和以往不同，路阳感受到的，不是镜子本身彻骨的冰意，而是一点点皮肤的温热。
那微热的可怕的温度，就像是尸体的余温。倏然，镜中的那只手闯过镜子，死死抓住了路阳的手腕。
路阳失声尖叫，可四周空气仿佛被抽走一般，听不到、传不出一点声音。路阳战栗着，冷汗顺着她消瘦的下巴一滴一滴砸进深绿色的水盆。
镜子里的人依旧眼含笑意。明处的眼睛轻快，纯净，如单纯的天使；暗处的眼满含残忍，无情，如蛰隐的恶魔。
镜中人缓缓穿过镜子，站在路阳面前。惨白的手指依旧紧紧勒着她的手腕，已经勒出深深的紫印。
此刻的路阳已经被吓的失去了理智。
良久，她喉头来回滚动，终于哑着嗓子颤抖着问：“你，你是谁？”
镜中人笑着，用十分轻快平静的声音回答：“我是你呀。”
路阳哆嗦着摇头：“不，你不是我，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不可能是我。”
镜中人轻轻笑着，说：“我是你，也不是你。我是你的镜像，是你隐藏的秘密。”
路阳依旧哆嗦着，强装镇定恶狠狠问道：“我不管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镜中人不答，反手拖住她，不顾路阳的挣扎反抗，大力将她拉入镜中。
03
眼前的黑暗中慢慢浮现出一面闪烁着微弱蓝光的巨大镜子，路阳站在镜子前，看见镜面啪的一下变得锃亮刺眼。
路阳紧紧闭住眼睛。随着灯光暗下，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镜子里开始浮出变换的镜像：
小时候，一个女孩被推倒在地，周围几个孩子正在嘲笑她，往她身上扔泥巴；
再大一点，女孩上了学，小时候欺负她的人仍然在欺负她，周围的其他人要么冷眼旁观，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和他们一起对她欺辱咒骂，以此为乐；
从小到大的家中，父亲酗酒，母亲涉赌，对她动辄打骂呵斥，家中人几乎从未有过一天在意过她；
直到她上了大学，毕业工作，老板揩油，同事欺压，生活好似还是不想放过她……
幻像的最后，那个早已遍体鳞伤的姑娘瑟瑟缩在墙角，手中紧握着尖锐锋利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眼神空洞而麻木——这一切，都是路阳曾经亲身经历的痛苦，是她最不愿意想起的往事。
镜中举起匕首想要自我了断的行尸走肉，是路阳无数次幻想中的场景。
镜中人双手轻轻托起早已看呆的路阳的脸，开始魅惑的呓语：
“你一生的悲惨经历，就是你的心结吧，痛么，难过么，不愿面对事实么？是不是想过，要是从未来到过这世界该多好？那就这样睡去吧。乖，只要沉沉睡去，逃离生命，就可以永远不再面对这冷漠无情的经历……”
路阳呆呆的，受蛊惑般阖上双眼，镜中人勾出一个欣喜而残忍的笑。她的手却依旧温柔的碰着路阳的脸。
突然，路阳猛然睁开眼睛，古怪地狞笑几声。她使劲推开镜中人，疯了一样冲向镜子。
那镜子似会吞噬一切的魔洞，任凭路阳闯进去。路阳夺过匕首，奋力一跃，竟又出了镜子。
镜子发出细碎的响声。路阳死死握住后半截刀刃，狠狠将匕首刺入了镜中人的心脏。
04
尖刀入肉，闷声轻响。
镜中人难以置信地抠住路阳的手，满眼无可置信的震惊与愤怒。
巨大镜子在轰然巨响中碎成灰尘。满世灯光骤灭，只留路阳与镜中人在黑暗中。
路阳不顾后半截刀刃刺入手掌，只是慢慢把尖利的凶器刺的更深，方才还胆怯的双眼此时充满不屑与疯狂，唇边流出一丝恶魔的笑容：
“你根本不是什么镜中人，你只不过是一个想要吞噬掉我神志的梦魇罢了。死亡？我怎么能那么轻易放过那些曾经践踏过我的狗东西，我路阳一定会活的一路阳光璀璨，那些挡在我路上的人，付出代价后，下场只能是消失，你也一样。”
镜中人面孔扭曲，随着一声尖叫，幻境散去，重回现实。
时针指向十二点。午夜钟声响起。
路阳回神，她坐在桌前，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流血的手，便走到镜子前，开了细细流水冲着，血顺着掌纹滴入深绿色水盆，氤氲开来，如妖艳的雾气。
明亮卧室里的桌子上点着台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桌上平铺着一张报纸，深黑大标题“某地发现多人连环凶杀案件，凶手作案手法极其残忍”极其显眼。
路阳拉开洗手池下方的抽屉，阴湿而血腥的气味蔓延出来。
静静躺在抽屉里的刀具，折射出一点冷光。
路阳看着抽屉里尚有血迹的尖刀，缓缓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镜子里映出的她的脸却依旧冷漠着，呆滞着，毫无表情。
（原创首发于公众号：云楼书馆，作者：韭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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