犟驴父亲

作者: 漠北寒鹰 | 来源:发表于2020-01-03 23:33 被阅读0次
    犟驴父亲

    为钱焦头烂额时,突然接到父亲去逝的噩耗,我当下竟然没有那种突然的沉重,急迫挂念父亲的意念。

    我恨父亲从未帮过我,那怕是一毛钱。

    父亲年轻时当过我们矿山井下采煤区的副区长,他清瘦灰白的一张大脸盘面孔,小分头发的额头下面,两条浓重粗黑像一把刷子的眉毛,一双双眼皮的眼睛常常瞪的大大的,好像别人欠他似的。

    父亲不常笑,非常冰冷,工作上得罪下了一个矿长。

    一天,父亲突然说他要骑着他的飞鸽,驮我到糖业烟酒门市部。

    糖业烟酒门市部是我天天去玩的地方,里面玻璃柜里摆放着一种雪白,浮顶上飘着一层厚厚黄油的瓶装东西,这个东西听说叫炼乳,它甜甜的特别好喝,每瓶卖一毛八分钱,就是因为它,所以我一天要来糖果业烟酒门市部八回。

    我高兴今天就能喝上日思夜想的要炼乳了,父亲肯带我来糖业烟酒门市部,肯定会答应我买炼乳,圆了我的炼乳梦。

    一路上我和父亲提练乳的事情,父亲嘴里嘟囔着。

    “你坐在车子上不敢下来哇,下来车子就丢了……"

    到了糖业烟酒门市部,父亲将飞鸽打在路边,他踢起车架支好车子,嘱咐我坐在车子上不能动看好车子。

    我坐在车子上满脑子是炼乳。

    父亲出来时,手中并没有炼乳,回家的路上,我在座上摇晃,几次差点将车子摇倒,父亲训我,我怨恨的大嚎起来。

    "下次买,下次买,不听话滚下车子……"

    父亲满脸愠怒的说。

    记的那天是个下雨天,父亲不知打哪领回我家几个衣衫褴褛的老小。父亲安顿住他们,骑着飞鸽出了门。

    不多时,父亲带了东西回来,其中就有炼乳!我高兴极了,没想到我能喝上炼乳是因为这几个衣衫褴褛的不速之客。

    这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是两个大人一个小孩。

    父亲让母亲做了一大锅面条子,面条子可不是我家常吃的饭,贵客来了才招待,但我不明白这几像乞丐的人怎么成了我家的贵客。

    父亲盛好了三大海碗面条子端他们面前,他们好像多少天没吃过饭了,面一到他们手上,一顿狼吞虎咽。

    我不失时机将炼乳拿在手中开瓶,父亲突然从我手里夺走炼乳,递到小孩手里。

    衣衫褴褛的大人从小孩手中夺过炼乳,又塞到我手上,父亲瞪着眼又夺过去递给小孩。

    我当时怎么也想不通,父亲怎么对我这么狠。

    “以后给你买……"

    父亲说什么我都痛恨他,而且一股怨恨的大嚎冲破了我家的窗户。

    多年以后,我们矿山上流行起来了尼子大衣,青年小伙都穿,父亲说也要为我买上一件。

    那天父亲下班,本来是去矿区上的大百货公司买尼子大衣。在汽车站上,父亲碰上了下了长途客车的叔叔,叔叔是从老家来矿山看望我们家。

    几天后,父亲带着叔叔去了一趟矿区,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尼子大衣,这件尼子大衣穿在身上果然帅气有范儿,我恨不的当下抱住父亲亲上一口。

    叔叔在我家住了几天要回老家,走那天,他手里抱着那件尼子大衣。

    叔叔走后,还将我上了两年班存下的两千块钱带走了。

    "听我的,先让你叔娶媳妇用,我欠不下你的钱……"

    那年,我的一个在鹿市上班的老同学,说帮我的煤矿工作调到省城大型机械厂。

    省城的大型机械厂可不是谁想调入就能调入的,能在机械厂上班,会被人高看,我高兴的几夜未能入眠。

    父亲却教育我:“扎根矿山好好干,在矿山上也是建设社会主义,当逃兵是可耻的。"

    我走那天,父亲非要送我到长途汽车站,车走了很远,我还能看见父亲站在背景是矿井架的山坡上,似乎在抬手抹眼泪。

    到了机械厂上班后,一开始我还回矿山上,往后就少了,有时一年都不回去一次。

    我结婚那年要买房子,当时房子是厂子自建价格便宜,其实我钱够了,但我就是不甘心从未花过父亲一分钱,而且我知道父亲回老家卖了一处大院,那钱不花给我等待何时。

    “别找你爸,真帮不了你,你自给自足吧……"

    我崩溃了。

    下岗潮这一年,我下海做上了生意,开了一家装璜门市部。

    开了装璜门市部后,更没时间回矿山。

    这些年干装璜的人多了,钱不好赚还赔钱。最近和我关系非常好的一个厂家,拟将一批产品超低价给我。这批货如果拿到手,我不但能还了旧债,还要狠狠赚上一笔,厂子对我的要求是:三百万的产品我预付五十万就能提货,货卖完付余款。

    我三借两借只筹到三十万。

    为父亲办完丧事,母亲对我说:

    “……你父亲几年前就查出了脑梗,大夫让他住院治疗,他不肯,说他没病,你又不回家来,是大曹一家,还有你叔叔常来帮我照顾你父亲……"

    母亲又说我的叔叔不是我亲叔,父亲小时候是个孤儿,在流浪时是叔叔一家收留了他。

    后来,我知道大曹一家就是那年衣衫褴褛的一家,大曹是正区长,他为了保护像一头倔驴常顶撞矿长的父亲挨了整,生活没有了着落。

    母亲说着拿出一沓花花绿绿的存折:“这是你父亲给你存下的,说你真有困难时交给你……“

    存折有一百元的,五百元的,三千元的,一万元的,有几张是三十多年前的,一共二十多万。

    后来,我知道父亲的病情是可以延缓寿命的,只要他住进医院治疗,但父亲说他没有病不花那怨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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