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龙在周塬 | 来源:发表于2016-11-07 10:06 被阅读0次

            很多人都会晕血、晕针,晕水的人应该不多。其实我就是晕水的人。我并不是见水就晕。因为我亲见过我财校的郭靖同学晕针的场面,满头虚汗,面目潮红,两眼放光,二分钟人就晕倒了。我毕竟是渭河边长大的,还好好玩过一阵子水呢。我只晕那种大面积的清水,真正的那种咆哮肆虐,响声如雷的黄泥汤子水,我并不畏惧。

           说起来晕水,我能想来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我成长经历中,曾经两次险些被水淹死。第二个是我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被邻家的狗咬过,那时候也不流行打狂犬疫苗,而那条狗后来是因为狂犬病发作伤人而被乱棍打死的。随着年龄和知识的增长,我查资料看到狂犬症病人发作时就会晕水(恐水),所以心里就有了阴影。

           我上三年级时大约是9岁。那一年,邻居春选二伯家拆旧房盖新房。拆房的重活我干不了,但是有一个活儿我觉得特别好玩,就是溜瓦。大瓦房上的青瓦拆下来,再盖房时还能用。大人在屋脊房顶上揭瓦,揭下来后五个一摞。用两根五米多长,单边有十公分宽的角做滑轨。一头搭在房檐上,一头顶在地面上。瓦顺着滑轨从三米多高的地方溜下来,依然完好无损。大人在房上溜瓦,小孩子把溜下来的瓦端到指定的地方,由专人重新垒起来。我一心想去给二伯家帮忙(其实贪玩的心思更重一些),可是二伯家门中拴的狗却吓住了我。这狗平时就叫得很凶,左近的小孩子都很怕它。我干着急没办法。这时二伯北邻居的有朝叔看见了我,说,满院,你不怕,我把你抱进去。

          有朝叔比我大四五岁,个头有个一米六七,身体很壮实。我也很相信他,结果他并不报我,而是用双手叉着我的两个胳膊,想让我离地面高一些,把我架进院子里。他的计划失败了。那条土狗不失时机的对我右腿下口了。蓝色的叽卡裤子撕了一条大口子,膝盖位置靠外一点,一个筷子头粗的血洞洞,往外流血。我疼得鼻涕眼泪一把抓。有朝叔赶紧把我抱出门来。春选二伯,毛旦二妈也停下活儿出来看我的伤情。后来黑旦爷提议说,烧些狗毛,给伤口上一抹就好了。我啥也不懂,心里想着幸亏这不是野狗,不然上哪儿剪毛去。春选二伯在狗脖子上剪了几撮毛,烧成黑灰,把灰填在我的伤口洞洞里。弄了些纱布条包扎了一下。“抹了药”,也许是心灵感应吧,我竟然不觉得太疼了。又要求去搬瓦。这回二伯把那狗拴到后院门口的大椿树上去了。我记得好像帮着搬了两三天瓦吧。虽然干活时腿一瘸一拐的,但是伤口却渐渐好起来了。晚上二伯家的晚饭是糊汤就凉拌洋葱吃。可能是干活很累吧,我觉得二伯家的饭也香,菜也好吃。

           这件事本来就画上句号了。可是这条土狗命还挺长的。大约四五年后,有一天它竟然挣脱了铁绳,把从门口路过的另一家的小孩子给咬了。那邻居的孩子被咬得很惨,他自己也奋力自救,与土狗博斗,场面很害怕。等我得知消息时,那狗已经被周围的人给制服了。再后来,我从二伯家门口路过时,看见那狗的双眼血红血红的,有人说那狗是疯了。有人说狗得了狂犬病了。后来那狗十在太难养了,二伯也怕它再伤人,不几天时间就把狗给乱棍打死了。

          后来翻看一些医学书籍,知道狂犬病毒潜服期可长达四十年。我心里面就常常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又听说狂犬症病人发作时会有晕水(恐水)的症状。我生怕那条狗在咬我的时候,就已经疯了或者已经携带了狂犬病毒。从那以后,再见到水特别多的,湖面和河流我心里就有些犯怵,怕水的病根从这儿就落下了。

          还有两次险被水淹的经历。小学的时候,经常去渭河还有公社的鱼池玩。那一回应该是小学毕业的暑假,有一天我和建儒相约着去鱼池玩。先是在鱼池岸边摸贝壳,逮虾,玩水。玩了一会儿,我上到岸上来,突然发现鱼池里离岸边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好像有一条鱼。我提议和建儒一起去捞。建儒说这会儿水温这么好。我才不想动,泡在水里暖和地多美。我只好一个人下水去捞鱼,说起来挺惭愧的我从小在渭河边长大,下河玩了不知道多少回水,可是游泳水平不好意思给人说。就会个“狗刨”和“漂黄瓜”。“漂黄瓜”太慢了,半天都移动不了一两米。“狗刨”虽然游得快,却非常消耗体力。

          我记得那天大约是下午两三点吧,一阵风起,水面的波纹从边一边到那一边,一溜儿过去。那水是草青色的,看不到池底。我中途歇了一回,游到了鱼跟前。抓起来一看,是一条死了好几天的鲤鱼。大失所望,就开始往回游。结果,游到离岸边还有五六米的时候,我就没劲儿了。感觉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样,身体往水里沉。我试着向下探了几次,脚都踩不到池底。慌乱中,我发现建儒还背对着我在岸边玩石头。我使出了最后一股劲儿,朝岸边喊,建儒,我没劲儿了。话没说完身体就沉下去了。在水里我仿佛听见建儒在喊我。我就使出了最后一把劲儿把头露出了水面。这时建儒已经游到我身后了,他从身后用胳膊挽住我的头。把我往水里又摁了一次。离岸边有一两米距离的时候,他才把我拎出水面,我的脚也能挨着池底的淤泥了。到了岸边我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喘气。躺在岸边的乱石堆上,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全身困乏肌肉酸痛。太阳光照在脸上,眼前各种彩色的小光圈在赛跑。我躺了有二十来分钟,精神头才慢慢缓过来了。经过这一次惊吓,我不敢再玩水了,叫上建儒赶紧回家了。

            第二次与水鬼擦肩而过是高二时候的事了。其实早在上高一的时候就听说过绛帐高中那地方很邪乎。每年阎王爷跟前都有几个指标。高中四年,几乎每年都应验,不是校长就是学生。确实每年都有人完成指标。1996年冬天,我高三复读那一年,学校为了改变这种骇人的局面,专门请了高僧大德做了半晚上法事。往女生院去的大台阶两边每隔二米就点一根白蜡烛。踏步底下还烧了一大堆黄纸,不过这样做好像也无济于事。第二年冬天,放寒假前后吧,又有一个学生放学回家骑着三轮车连人带车掉到了校门前的渭高干的水渠里,不幸身亡。

           我上高二那一年是1995年,我十八岁。有一个天中午午睡,好几个男生都说太热了睡不着。大家一商量,翻墙出校让,去古水的水沟玩水。那一股子泉水,也不知道流了多少年,干净清亮,水沟地势也偏,很安静,不会有行人或女生路过,光着屁股游泳美得很。那一天,我和元春(男同桌)一起去的。等我们到了水沟才发现原来水里已经泡了七八个校友了。那天我们邻班的史国栋也在,他高子不高,留个平头。很奇怪,旱塬的孩子偏偏游泳水平超好。十来分钟可以从水沟的南岸游到北岸打个来回。

          我和元春脱了衣服,跳下水开始玩。虽然是盛夏,但是浅水区的水温人能接受。稍微深一些的地方,水还是一片冰凉。在浅水区玩了十来分钟,身体适应了水温。人放松下来后,我胆子又大起来了。看见好几个同学都可以游到对岸,又从对岸游回来。我也想试一下,还只能用最简单的“狗刨”。

           花了七八分钟游到水沟当心,换了一口气准备往对岸游。结果,右脚突然开始抽筋了。刚开始我尝试着用手去揉右脚,揉一下,能好一会儿。可是水底的温度太低了,很快整右腿都出现痉挛式的抽筋。这样一来,我就不敢再游了。赶紧回过头向南岸游。可是一条腿耷拉着,另一条腿和两只手的力量游起来更慢。很快,就体力不支了。但是抽筋反倒更厉害了。我只好改成“漂黄瓜”,仰面朝上,向岸边游。这样很慢,也容易把水灌到鼻子里。我只好又转过身子,再揉一揉脚,希望不再抽筋。可是这一次揉过之后,没有一点缓解。没有办法,我只得碰碰运气。猛吸一口气,沉下去,试图探到水底。但是试了两三次都没有成功。一是因为水太深;二是因为深处的水太冷了,冻得人受不了,潜不下去。几翻折腾,眼看着就没劲了,心里也更加慌乱了。这里离岸边还有十来米远。我发现史国栋离我最近,就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大喊,国栋,救命。话没喊完,整个人就沉下去了。但是在下沉的时候,我好像还在下意识的用手划水,用左脚蹬水。

           后来才知道是国栋拽着我的一只胳膊,把我往岸边拉。元春听到声音后,也跑过来一起帮忙。我被他们拖到岸边扔在草地上,像一摊烂泥一样,在地上躺了半个小时才清醒过来。两只眼睛血红一片,发涨向外鼓,好像打了鸡血一样。还好那一天上午上课没有迟到。

           经过这两次生死劫之后,我对那种大面积的清水,尤其是那种漂满绿草和浮萍的水域就有了心理上的恐惧与抵触。每回碰到这种环境,老远的我就能闻到一股特别的腥味儿。四肢不自觉的就会收紧,脊梁骨发凉。对于野外的水,我实在是恐惧的紧。从水沟被淹过之后,我很少去野游,就算是去游泳馆,我也只去浅水区待一会儿。不再到深水区去。我并不是怕死,只是怕那种赤身裸体的死在众人面前。

            我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如果后面这十年,狂犬病毒没有发作的话,我将会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晕水确实不好,但是这些人生经历和经验,让我心生恐惧,心生敬畏。我也已经过了那种生猛、桀骜的年龄了。但是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人。很多东西更加值得珍惜,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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