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性灵说的艺术风格
袁、蒋、赵三家虽然都主性灵,但三家又有不同的地方,从师承上看,袁子才学杨万里,兼修白居易;蒋苕生学黄山谷,兼修韩退之、苏东坡及朱彝尊;赵耘松学苏东坡、陆放翁,兼修吴梅村、查初白。虽然学到了前人高妙处,但也留下了一些诟病,但这些诟病并不是所有人眼里那种颠覆诗教,破坏纲常的原则性问题,《三家诗话》说“子才学前人而出以灵活,有纤佻之病;苕生学前人而出以坚锐,有粗露之病;耘松学前人而出以整丽,有冗杂之病”。而这些“病”是自身追求的风格,和写诗的内容带了的。比方说赵翼写游记古物,皆把相关事宜都写入诗中,看似“冗杂”,实为巨细;袁枚“纤佻”多表现在男女欢爱之作上,按袁的性格上讲,也是故意为之;蒋士铨性格直坚、刚硬,反映出作品“粗露”而不温柔,而这种“粗露”只是用意的不含蓄,矛盾暴露的更为突出罢了。比如上节附读中的《蓝笔》、《号簿》等都考场之物。
从读诗的感觉讲,子才之诗,读之如诗中之词曲,爵之如三秋佳果,观之画舫摇湖,感之如携佳人荡舟西湖,既有借伞的喜悦,也有望塔兴叹的哀愁。苕生之诗,观之如杂文小品,爵之如生猛海鲜。观之如大将跃马,箭射中天;耘松之诗,观之如骈赋,爵之如江南小吃,观之如美人着吴越锦罗,时换时新。船山诗读之如坐在钱塘江口,眼看大潮彭拜,手捧陈年佳酿,齿爵八月鲈鱼之感。心存万物,气贯八脉,出如太极,收如龟息。
从其笔力看,子才笔巧,善描写;苕生笔直气朗,框架分明;耘松笔绵善典,铺排得体。船山笔曲气纯,涵慧庄雅。子才巧丽多姿,如二八少女,冰灵俏丽;苕生纯真健朗,如青年小伙,生机盎然;耘松诙谐睿智,如成熟贵妇,内外兼收;船山温柔雅正,如待嫁新娘,翘楚企瞻。
四人声调宽泛,不拘于古韵。子才虽讲声调,但古风转韵多不明亮;苕生亦是,且多用癖韵、次韵尤于古体;耘松虽写《声调谱》入《四库》,但本人并不怎么遵守,船山较杂,有时不出古人,有时与古向背。
子才放浪,不拘规矩,故遭格调攻击。但子才能破能立,左右逢源,皆能寻源建脉,自圆其说。
苕生诗有不可及者八:才大而奇,情深而正,学博而醇,识高而老,气豪而真,力锐而厚,格变而隐,词切而坚。但恃其逸足,往往奔放,未免蹈裴晋公讥昌黎之失也。(《三家诗话》)
或谓苕生面目肌理俱近于粗,似不及袁、赵之细腻。不知苕生之粗在面目,至肌理则未尝不细腻也。且体裁较袁、赵为雅,学之者弊少。苕生有《京师》、《豫章》、《固原》新乐府,《豫章》、《固原》失之直率,唯《京师》十四篇,兼元、白、张、王、铁、崖、西崖之胜。(《三家诗话》)
而就其题材而言,船山选材较雅,涉事较多,于其阅历有关;苕生次之,虽格调粗,但肌理细,于其讲学有关;子才诗多于悼亡,常于男女,故显俗,于其避世有关;耘松诗史用典事较多,于其修史有关。
从其用体看,张船山五七律好于五七古,尤以七律最上;赵耘松五七古好于五七律,尤以七古为上;蒋苕生古风好于律绝,词曲好于诗;袁子才绝句好于律,律好于古风。子才变化较多,与蒋唱和,用蒋风格,与赵交往用赵体式,绝句轻灵,七律绵密。绝句诗,蒋、赵皆宋音,然蒋犹挺拔,赵则谐俗。袁虽间学唐人,亦少雅音。
从其作品存量看,船山删诗较为苛刻,三成作品删后被后人拾起;子才诗话好于诗,耘松作史作好于诗诗,但史作多暴露前人隐讳之事。苕生诗词曲皆有作品传世,词曲细腻。四人一生诗词作品均超过四千首。
耘松五七言古,意欲以议论之警辟,才力之新奇,独开生面,几于前无古人。然趁韵凑句,殊欠雅健。且苕生性好诙谐,为诗则极严正。耘松禔躬以礼,而诗乃多近滑稽之雄,使人失笑,较子才而更甚。(《三家诗话》)
子才诗生于随园,成于入蜀,苕生诗生于京畿,成于书院,秋谷诗生于朝堂,成于放任,东南诗作好于金陵诗作;船山诗生于仕前,成于仕后。
耘松七律格虽不高,而语无不典,事无不切,意无不达,对无不工,读苕生长篇,人或嫌其单薄;读耘松长篇,人多叹其典赡。然苕生本色极高,且精光贯注,使人不敢逼视;耘松则近于掉书袋矣。盖苕生失在矜才,耘松失在逞博也。张船山之诗,多近袁、赵体,亦能自出新意。其《宝鸡驿题壁十八首》,力诋将帅养痈,与耘松《拟老杜诸将十首》,同一忠愤。但矫变沉雄,俱不能及老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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