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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橄榄树》之苦涩战争

《白色橄榄树》之苦涩战争

作者: 莴苣莴苣wowowo | 来源:发表于2020-02-13 21:56 被阅读0次

她准备收拾器材,却正好看见清理尸体的士兵抱起一个小孩子放去路边摆好。那孩子小小一只在士兵怀里,仰着头,小手小脚垂吊着,像只破布娃娃。


    士兵将他摆在路边,摸摸他的头,转身去抱别的尸体。


目光所及之处,那些受难者的伤口仿佛在她身上对应的部位撕裂着。她快疼死了。

    她路过一个盖着白布的人,颤抖着掀开去看,又吓得迅速阖上。

    “对不起!”

    到处都是哭声,她也跟着哭,一边哭,一边拨开重重人影去寻觅。

    终于,在走廊尽头出现了熟悉的迷彩服和军靴,还有那衣服上鲜红的国家标志。

    那士兵躺在移动病床上,整个人在抽搐,两个医生摁着他的胸口给他止血。

    宋冉冲过去,是江林。他胸前血肉模糊,人却还是清醒的,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宋冉整颗心被撕扯了一道,不敢多看,捂着嘴转过身,眼泪不止。

    泪眼模糊之际,却见李瓒拎着一包绷带站在几米开外。

    他脸上破了几处伤口,衣服上也沾着血,但人看着没什么大事。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怎么了?”

    宋冉望向他,张了张口,却一句话说不出来,扭过头去,眼泪就哗哗而下。

    李瓒原地站了两秒,走上前来,看看正在接受治疗的江林,再看看哭得不成样子的宋冉,愣了半晌,又低声问了一遍:“怎么哭了?”

    宋冉垂着脑袋不回答,胡乱抹一把眼泪,转身就跑了出去。


后门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看上去一些都很寻常。

    一个男人跨坐在摩托车上,跟路边香料店里的老板聊天;一个女人牵着一对儿女走过,小孩子欢快地唱着歌;公交车站旁,两三男女等着车,表情漠然。

    大家早有准备。这一天迟早要来。

    叛军和恐怖分子势力已渗入南方。

    能逃的早就逃了,留下的都是走不掉的;无钱无势,毫无退路,只能漠然站在原地,等待命运的降临。


    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瓒走下台阶,坐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小块沾了水的绷带。

    她仓促看他一眼。

    “擦擦脸。”他说。

    宋冉擦了擦被泪水糊住的眼睛,又把脸颊抹了一遍,白色绷带很快沾满灰土。她低着头不说话,很难过的样子。

    李瓒看她半晌,又看向远处,轻声说:“江林没事了,你别担心。”

    宋冉撕扯着手中的绷带,心里千回百转,却无话可说。

    满心哀怨,纠结成一句:“我是哭今天每一个受伤的人。”她卷着手中的湿绷带,一下一下用力擦着脏兮兮的手指,说,“今天……太惨了。”

    “以前没见过。”

    “没有。你呢?”

    “上次来撤侨见过。所以……”

    “什么?”

    “想能不能做点儿什么,让这一切早点结束。不过……”他极淡地弯了下嘴唇,那笑容却没有半分笑意,反而有些苦涩。后面的话也没说完,撂在那里。

    宋冉安慰:“今天虽然伤者多,但死者少。如果在集市里爆炸,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你救了很多人。”

    李瓒轻轻摇了摇头。

    他没能拆掉那枚炸弹。他打死袭击者后,跳去后座打算拆弹。但那人有同伙,他们开车追上来朝车内开枪。李瓒别无他法,只能弃车滚下去。最终,子弹引爆了炸弹。

    他心里也不平静,想说点儿什么。但医院后门被推开,士兵a探出脑袋:“江林包扎好了,没事儿了。”

    “好。”李瓒起身。一旁宋冉也站起来,她有点儿腿麻,起身时不小心晃了一下。

    李瓒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可她手臂一缩,装作无意地躲过去了。

    他的手在空气里晾了半秒,慢慢收回来。而她已走进医院,去看江林去了。

    走廊拐角的另一头,战友们围在江林身边问候,宋冉也轻声安慰着他。

    拐角这头,李瓒靠着墙壁,低着头,拿棉球一下一下擦着手上的伤口。

    擦了好一会儿,他拧着眉心抬起头,将脑袋靠在墙壁上,默默望天。望着望着,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


“你说什么?”罗战站在医院后门的台阶上,对李瓒刚说的那句话惊诧不已。

    李瓒关上医院的后门,看向他:“我说,我想加入特别联合部队。”

    特别联合部队是维和指挥部经东国政府授权、应战争形势设立的一支特别作战部队,在战场上拥有和东国本国部队相同的前线作战权利。

    罗战强调:“那是真的打仗。”

    李瓒笑了一下:“我也没打算去玩。”

    罗战眼神微肃,瞪他一眼,说:“这个得要你指导员同意!你是江城军区重点培养的拆弹兵,要有个什么好歹,上头找我要人,我找谁去。”

    李瓒收了笑,说:“培养我不就是为了实战么?成天躲在后头,有什么用处?”

    罗战眉头紧锁,掏出根烟来,思虑片刻,说:“这事儿我说了不算。等部队里头商量了,结果通知你。”

    “行。”李瓒转身就走。

    “李瓒。”罗战叫住他,“陈锋的意思是让你过来丰富履历,立个功,回去了好升军衔。”

    “如果面对屠杀,能无动于衷,人都做不成,还说什么军人。”


宋冉回到爆炸现场时,警戒线已拆除,街道简单清理过,但能看出大滩血迹遗留的黑色痕迹。

    她拍摄完几段影像准备离开,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坐在路边,抱着自己,瘪着嘴巴,倔强地看着爆炸地,一边看一边抹眼泪。

    宋冉拿出那颗一直没舍得吃的苹果递给他。他乌黑发亮的眼珠看向她,又看看苹果,接了过去,一句话不说,小手将苹果紧紧攥在手心。

    宋冉本想摸摸他,但没有,她转身就走了。



军人沉默了,把文书还给她,说:“祝你好运。”相机要还给她时,军人忽然大笑起来,招呼自己的战友过来看。

    原来是宋冉在加罗街上拍到的一张图,一个老人坐在爆炸后的废墟旁拉琴,途径的少女旋转着跳了支舞。

    “这照片真棒。”

    挥手放行时,军人竟冲她笑了一下,问:“isn’t this country great?”

    “yes”宋冉说。


萨辛抬起头来,说,“我以为这场战争两个星期就会结束。但是……快三个月了,政府军已经倾尽全力。可军背后有他国势力撑腰。现在恐怖组织也搅进来。我真担心,宋……”

    “担心什么?”

    “担心我的国家要完蛋了。你知道吗,这片土地有三千年的历史。”

    “我知道。”宋冉说,徒劳地安慰,“会好的。萨辛。”

    话虽这么说,可她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好。

    楼外枪林弹雨,炮火纷飞,楼下传来脚步声。

    萨辛透过炸裂的地板往下看,是几个外国记者。

    萨辛笑了一声,忽说:“我们的苦难给了很多人谋生之道,也让很多人获得了荣誉。这片土地就像是一株巨大的长满悲剧的树,每个远道而来的人都能伸手在树上捞一把,收获一点儿果子,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将这棵树遗忘。”

    宋冉脸上一刺,火辣辣的。

    她忽然就想起数周前的那一幕。他们冲向了战争现场,萨辛却转身护住他的同胞。而她呢,因为carry那张照片,已经有好几家国内甚至国际新闻媒体向她发出特别邀约。

    宋冉轻声:“对不起。”

    “抱歉,宋,我不是批判大家,更不是批判你。上天知道,我多喜欢你。我刚才说那番话,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荒谬。”

    “我懂。”


她抠着相机带子,问:“你在最后一秒把他救了出来。可如果最后一秒救不了,你会放弃他吗?”

    “不知道。”李瓒头靠在墙上,手里的矿泉水盖拧开又拧上,“没真到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可能会放弃吧,算是尽人事了。”

    “不过我觉得,即使是在最后放弃,也已经很了不起了。就像上次在加罗城,你跳上那辆有炸弹的汽车。我那时觉得……”她轻揪着手指,抬眸直视他的眼睛,说,“很少见到那么无私的人。”

    李瓒原安静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窘笑了一下,说:“不是,那是职责。再说了,哪怕不是出于任务,就是普通人,大家也都一样。”

    宋冉觉得他自谦,却听他接下来说:“我觉得人骨子里有本能的善良。碰到危急情况,总有人把这份善意展现出来。你是社会频道的记者,生活中这样的事应该见过很多。”

    宋冉思索半刻:“是有很多。做新闻么,经常看到普通人成为英雄的时刻,但也有很多恶意的时候。”

    “可能就像有些人说的,这个世界善恶守恒吧。”他靠在墙上,因疲累而嗓音低哑,表情却平和安宁,“但还是挺好的,至少有善;还有一半呢。”

    宋冉看着他,一瞬间好像透过他明亮的眼瞳看到了他的内心,很清澈。她毫无防备被某种温暖美好的力量击中。

    那一刻,她很确定,她听到了自己心里的一个声音:阿瓒,你……

    但她没有将那个声音说出口,像是藏住了一个秘密。

    就像此刻的画面也将是只属于他和她的秘密——街上战火纷飞,他和她一身尘土地坐在别人家的门廊里闲聊天地。

    他闭了会儿眼,忽又问:“你住的那片儿还安全吧?”

    “安全的。”

    “今天开始有宵禁,晚上不要出来了。”

    “嗯。”她点点头。

    “不过……”他斟酌一下,还是说了,“如果你想了解这座城市年轻人的生活状态,可以去一个叫dreaming的酒吧看看。”

    宋冉诧异:“现在酒吧还营业的?”

    “对。”李瓒看了眼不远处的萨辛,说,“要找当地记者一起,别一个人。注意安全。”

    “知道的。”

    路尽头枪声停了很久了,李瓒把头探出门廊看一眼,小型枪战已经结束。本杰明他们打死了十几个恐怖分子,正在清点人数。他这一动,牵动了袖子。

    宋冉盯着他袖口,指了下:“……你的绳子。”

    李瓒低头一看,手腕上的红绳断了,夹在袖子里要掉不掉的。

    “居然断了。”他把绳子扯下来,说。

    宋冉思索半刻,问:“戴很久了吗?”

    “两年了。”

    那就是亲朋送的了。宋冉没再多问来历,只说:“我觉得,或许它真的给你挡了灾祸呢。”

    李瓒想一想,说:“有可能诶。”

    宋冉说:“所以你还是弄条新的平安绳戴上吧。”

    李瓒旋着那根绳子玩儿,道:“我还真不知道这种绳子从哪儿弄的。”

    宋冉随口说:“我知道。我到时给你买一个吧。”

    李瓒看向她。

    她也看着他,表情淡定,心跳砰砰。

    一秒后,他说:“好啊。”

    她抿唇:“你戴多大的。手腕多粗?”

    李瓒捋起袖子,取下作战手套,给她看。

    宋冉盯着他的手腕看,很认真地目测了几秒,发现无解。

    李瓒好笑,说:“你要量一下么?”

    宋冉心头一热,也不知怎么想的,斗着胆子伸手过去,拿拇指和食指在他手腕上圈了一道。

    李瓒被她轻圈着手腕,没吭声。

    宋冉余光这才看到他右手拿着那根红绳,他本意是让她拿绳子量。她的脸唰地发热,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不知道。

    她收回手来,困窘地拿右手拇指和食指卡着左手食指15指节的长度,笔画给他看,说:“呐,这么粗。”

    李瓒看看自己的手,再看她的手,说:“我看你的手挺细的,估计一只手就能圈过来,还有剩余的。”

    宋冉拉袖子看:“怎么可能……”

    李瓒两根手指圈紧她的手腕,拇指扣在了食指第二关节上。

    宋冉心里“呜~~”地一下。

    他已经松开手,两指圈着比给她看:“喏,这么点儿。”说完自己看一眼,还不太信:“居然这么细?”

    “可能你手指比较长。”宋冉微红着脸,语气平静地说。心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忍得很辛苦。

    这时,本杰明他们从那头走回来了,像是要集合。

    宋冉看见,问:“是不是要走了?”

    “嗯。”李瓒站起身,拍了拍头发上身上的黄沙,扭头看她,叮嘱说:“注意安全。”

    宋冉点头:“你也是。”

    李瓒走下台阶去和他的队友汇合。

    本杰明他们一群人斜垮垮地站在不远处,背着枪,冲李瓒挤眉弄眼地笑。

    萨辛也在叫宋冉了,她收好东西准备走。

    李瓒走下马路,拎起自己丢在路边的军用包,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唤:“宋记者!”

    “诶?”宋冉停下,回头望他。

    他边弯着腰在裤腿外侧的口袋里掏东西,边朝她小跑过来。他掏出一个拿餐巾纸包着的圆球递给她,笑容竟有一丝腼腆,低声说:“给你的。”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像星子。

    宋冉接过来,“哦”一声。

    他笑笑,转头跑下马路台阶。

    本杰明他们在远处吹起了风骚的口哨。

    宋冉不明所以,拨开餐巾纸一看,是一颗新鲜的红苹果,好像还是美国蛇果的品种。那苹果上头有一小块因撞击而磕软了。也不知……在兜里揣了多久。

    她愣愣的,抬头看——街道开阔,天空湛蓝;排爆过后,大街上渐渐人来人往,而李瓒和本杰明他们早已走远。

    “有钱的中国人。”萨辛看着红苹果,叹道。


两人把车停在路边,街上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正在玩耍,有的追着空易拉罐当球踢,有的坐在路边玩从墙上掉下来的泥块,还有的在墙上的弹孔里挖子弹壳。

孩子们大都又黑又瘦,衣不蔽体。

宋冉下车拍了几张照片。

见到有人来,一帮黑乎乎的孩子们全靠近过来,但又有些害羞,不太放肆。他们聚在一起,一边议论说悄悄话,一边不好意思地冲宋冉笑。

最后,一个卷头发大眼睛的小男孩慢慢走近,隔着几米的距离,怯怯地问:“madam,do you have candy?”(女士,你有糖果吗?)

宋冉就知道了,她不是第一拨来的记者。

不过她和萨辛都有准备,带了很多奶糖和巧克力。孩子们一下子都围上来,一双双闪闪亮的眼睛期盼地看着她。

每个人都分到了糖果,孩子们接过,开心地跑开。

萨辛跟孩子们聊了会儿天,带宋冉进了栋民居,去见孩子们的“妈妈”。

那是两个样貌和善的东国女人,三四十岁,都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两个女人照顾着这条街上七八十个无人看管的孩子。不过街上的其他难民也会帮忙。

“妈妈”说,孩子们都很听话懂事,从不给她们添麻烦;又说之前有跟父母走失的孩子,后来陆陆续续被接走,但最近没有了。

大家心里明白,迟迟没来的,是永远不会来了。

采访到一半,两位“妈妈”要去给孩子们煮粥,萨辛过去帮忙。宋冉独自留在室内。

上午八点还差几分,但外头太阳很大,气温也升起来了。

房子是东国特色的民居,墙壁厚,窗子小,很阴凉。

宋冉听见外头小孩子的笑声喊声,走去窗边看。

原来有人找到一个半瘪的皮球,孩子们没有玩具,开心地在街上踢起了皮球。而一群小女孩们坐在路边,一边拍手一边唱起了歌儿。

那歌声稚嫩而悠扬,听着有些熟悉,竟是李瓒排爆那天那个小男孩唱的歌。

宋冉有些动容,拿三脚架架起摄像机摄像,又端起相机拍照。

镜头里,踢球的孩子忽然全部朝一个方向跑去——来了一个当地男人,不知是本地记者还是附近的街坊。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大袋子,正在分糖果。小小的孩子们全围在他身边,仰着小脑袋,巴巴地等待着糖果。

宋冉微笑着举起相机,却在摁下快门的那一瞬,噩梦降临——

“砰!”

一声响彻天际的爆响!宋冉惊得整个人往后一缩,弹跳而起。

那一刻,她希望她瞎掉了。因为——

她眼睁睁看着那人将自己引爆,血肉之躯炸成烟花。而围绕他身边的孩子们,一个个小小的躯体如纸片儿般炸飞开去,鲜血喷溅。

宋冉一瞬间静止,圆瞪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恐和失魂失智。她盯着那片青灰色的烟雾,张着口,手还保持着抱相机的姿势,足足十秒,她如僵硬的冰雕般一动不动。

直到突然,一股剧痛从内心深处撕扯而上,宋冉转身朝门口跑;而闻声赶来的两位“妈妈”已经哭叫着冲了出去。

“砰”“砰”几声枪响,妈妈们呼唤的声音瞬间从世上抹杀掉。

跑到门边的宋冉顿时腿软跪地,连滚带爬退回窗边。

安静的街上忽然沸腾了,

恐怖的口号声,狂肆的叫嚣声,

附近民居的开门声、关门声、哭喊声、惨叫声、枪声、响彻整个世界。

而窗外,孩子们破碎的身体静静躺着。有的孩子还在动,却在飞来的子弹里彻底静止。

宋冉低下头去,捂住耳朵,眼泪疯狂涌出。仿佛一生的恐惧和悲恸都在这一刻爆发。

他们疯了!政府军驻地离这里不到1公里!

来个军人,求求你了,来个军人吧!

泪眼朦胧中,却见萨辛双眼血红,握着一把枪往外冲。

宋冉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腿,压低声音哀嚎:“please!”

她眼泪直流,害怕得快要崩溃:“求你了!你会死的!求你了!”

屋外的孩子嚎哭着,女人哭求着,数声枪响扼灭了一切。萨辛已经哭得整张脸都扭曲了,他挣脱宋冉冲了出去。

一番枪声来往,萨辛这边忽然就静了音。

宋冉捂紧自己的嘴,痛哭着将喉咙里那一声死死咽了下去。

她爬到窗边,看清了外头那帮人的衣服,是恐怖组织。

他们太嚣张了,根本不把附近的政府军驻地放在眼里!

他们端着枪,蒙着面,走在街上,一个个踢动躺在地上的尸体,见有活的就补上一枪。更有人直接闯进民居扫荡,惨叫声不绝于耳。

宋冉恐惧得无以复加,她又爬回门口,透过门缝,看见萨辛歪靠在墙壁上,肚子中了一枪。但人还是活的。

她轻轻拉开门,拉他的手。萨辛缓缓睁开眼,很痛苦地摇头,示意别管他。

宋冉抹掉眼泪,跑去窗口看,街上的恐怖分子都进了民居。

她立刻冲回去抱住萨辛的肩膀,把他拖进屋内,迅速关上门。

附近一片哭声,枪声,惨叫声。

宋冉抱着萨辛缩在昏暗的墙角,双手死死摁着他肚子上的伤口。他的血不停地往外冒,温热,粘稠,带着残存的力量,像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苦苦挣扎的生命。

他才二十岁,他只是个大二的学生。

他推她的手,脸色惨白:“快逃……”

宋冉痛哭无声,眼泪疯了般往下砸,只是摇头。

她能去哪里?她已经无处可逃。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阳光里出现一道影子,有人走了进来。

熟悉的靴子走进视线,宋冉缓缓抬眸,是李瓒。

他眉心拧得很深,没有说话,也没有问她好不好。他很清楚她经历了什么。

李瓒缓缓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

窗外的天光照得她皮肤苍白,双眼呆滞。

他单膝蹲跪在她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会好的。”

她的眼睛空洞而又执拗,盯着他,嘴角瘪了下去,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泪眼哗哗地如雨般下落。

他眼睛红了,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情绪,拿手指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正要说什么,

“阿瓒!”沈蓓抱着相机从外面跳了进来。

宋冉赶紧低下头,别过脸去,自己擦眼泪。

“冉冉你也在?你没事吧?”沈蓓跑过来拉她,“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不是我的。是别人的。”

“哦,那就好。吓死我了。”沈蓓说着,看向李瓒,“本杰明在找你,有急事。”

“嗯。”李瓒看向宋冉,有些不放心,但现在任务在身,只说了句,“先走了。”

宋冉没看他,点了下头。

李瓒很快出去了。

沈蓓看两人一眼,有些默然。刚才在外头,李瓒只是因为看见担架上受了重伤的东国记者萨辛,就立刻上前追问是从哪栋房子里抬出来的。

她见李瓒飞快冲进这栋房子,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结果……

宋冉安静收着窗边的三脚架摄影机和相机。

沈蓓看着一屋子的血迹,说:“战地记者真不是人当的,太危险了。今天第一天,就差点儿被炸死。还好刚才有阿瓒在,保护了我。”

宋冉跟没听见似的,弯腰把设备塞进包里,一声不吭地背着包出去了。

路边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堆孩子们,白布之下,印出一个个幼小的躯体轮廓;一个年轻的政府军士兵坐在路边,捂着眼睛,哭得肩膀直抖。

沈蓓立刻过去拍下这一幕。

宋冉毫无反应。她神情空茫地站在路边,望着这条血淋淋的大街,不知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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