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一个“人”向我走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问他。阳台风大,也不怕脱水。
“没什么,就过来看看。”他停在落地窗前,面无表情,一如既往,诚然既往里我与他也不熟悉。
“不要出来,你会被风干的。”风干······像腊肉一样嘛?“你的脸能抹润肤乳吗?”
“应该···不能吧···”他低下脑袋,看着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苍白干涩。“应该不能。”他肯定道。他只能到这里了。
“你快进来。”他招呼我。
我摇头,“我需要冷静会儿。”我的血液在沸腾。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眼神还有些呆,只能望着我,想来是眼球这种精细的零件他还未能灵活运转。
我开始觉得有些冷,可以回到室内了。
“比昨天多了15分钟。”他说
“呈递增趋势吗。”
“恩。”
“叮·······”门铃响了,定的外卖刚好到达。一连3天定的外卖,外卖小哥见我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
“您只订了一份吗?”
“是。”我看到小哥朝他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为这里整个玄关的念头又一次浮上心头。可是,空间有限空间有限空间有限。我端着饭看到他的眼神,“你吃不了的。”
他依旧看着我,眼神中有些亮亮的东西。
“你喝水吧,今天加点糖,一点点。”他依旧没有说话。“不能再多了。”背过他,我坐到桌子前开始吃饭。我听到他摆弄热水壶的声音,依旧不能。起身拿了一个杯子,倒下小半杯水,再找了砂糖。他注视着我,看到在袋子里抖落掉的大半勺糖,最后掉落到杯子里的两粒砂,他脱水了,我看到他有些莹润的眼眶。“好吧,再加一颗。”一粒糖掉落到杯子里。
“你这抖勺技术相当地专业。”他十分僵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给我,比此前任何时候都恐怖。
“你还是不要笑的好看。”
“是吗?那你恐怕得要学会适应了。”
我伸手在他脸上揉搓了一阵,手凉的紧,却也终于没那么恐怖了。他眼睛里闪着光,“我会努力的。”
依旧是阴天。
落地窗的窗帘被拨开一块,他站在那里,竟是跟窗不相上下。“能带我出去走走吗?”他说。
“恩。”
手套、帽子、口罩······“需要这样吗?”
“当然!”我给他套上围巾,“你要是脱水了怎么办,这么大块风干肉我可扛不回来。”
······
“感谢冬天。”
工作日又是阴天,公园里人不多,只有有大妈带着孩子走过。草枯黄,树叶瑟瑟发抖,飞鸟无踪,一片萧瑟之感,却也难得地安宁。
“什么感觉?”我问他
“萧瑟。”他说,“都与我无关。”
“不需要见你父母吗?”
他沉默了一阵,“不需要,我作为人的一生已经结束。听说人会死三次,医学上宣布死亡的时候,人们参加葬礼的时候,最后···忘却的时候。于他们而言这样就可以了,我不能再一次地杀死他们的孩子。”
“你这不是还没死透嘛。”我看到远处一艘扁舟,“虽然人不多。”
“恩,谢谢你,让我再‘活’一阵。”
“没什么了,也还行,挺惊奇的。”
“我以前这么没发现你其实挺···神奇的。”
我丢给他一个眼神,“以前你认识我多少。”
······
隐约饭香。“走吧,我们去菜市场。”
“你还会做饭?”
“一个人吃是会的。”
······
天气预报说新一轮的寒潮要来,会有大范围的降温。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个冬天呐······
“你怕冷吗?”他问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感觉他的眼睛比之前有灵活了些。
“怕啊,每年都在冻死的边缘挣扎。”我叹了口气,“以后嫁到北方好了!!”
“就为了暖气?”
“恩”
“还是不好吧,有些远。”
“那也比冻死强。”
再一次陷入沉默。这段时间以来,沉默是我们之间常态。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电视
“要说什么?”
“虽然我已经···但是沉默好像是不大对的吧···”
“那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他停顿,“我不大擅长跟女生说话。你们一般都聊什么?”
“‘你们’都有谁?女生跟女生吗?聊什么都有的,看话投不投机。跟男生嘛···不知道诶,没如何交流过。没有话就不用说话啦,难为你一···”找不到词来形容,“你就更不用说了,除非你有想交流的意愿。”
“以前听人说两个人呆在一个环境下却不交流会尴尬。”
“所以说你是觉得有些尴尬?”突然觉得有些有趣。
“啊,是有些,都不说话的话。”
“那就看电视,听音乐,整点别的声音出来。你放松,又没什么,我没有非得说话。不要有莫名其妙的压力。”
“你以往也是这样吗?”
“恩,差不多。可是假如我心情不好情绪要奔溃就不一样了。”我看着他,“能烦死人。”
“我······”
我飞奔去阳台,血液再一次沸腾。幸好这是个冬天。
“咳咳咳···咳咳咳···”
“把这个喝了。”他端着一碗热水,现在已经能灵活运用肢体了。我一口喝下,有些呛,有些辣。
“姜汤?”
“恩,药依旧是你昨天吃的那个吗?”
“不,那里盒子里有个体温计,能帮我拿一下吗。”
“发烧了吗?”他伸手放到我额头,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立刻抽回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
“没关系,帮我拿体温计好了。”
他起身去拿,翻了翻小药盒,里面有各色各样的基本药,整的非常齐全。
“38°6,发烧了。”
“哦,那个白色的小药片就好。”
“不用看医生吗?打吊瓶?”
“没关系,一般来说吃一片睡一觉就好了,之后不行再找医生。”我吞下药片。
“你好像很有经验。”
“对啊,不然嘞?”
“没什么,很好。”
我很想翻个白眼给他,这个好在那里?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困倦。“我要睡了,你自己看吧,想看什么自己点,反正你会,不要客气···”
节目播到最新一季,终于是停了下来。房间里静悄悄的,能听到她的呼噜声。
窗外是阴沉的,飘着雨,分不清是什么时候。那雨细细密密,飘飘洒洒,像针,扎向大地。7楼在这个城市里不算高,却也算不上矮,远处有精致的高楼大厦,哪怕是雨天依旧光鲜亮丽。再远一些却只是天空了。
“你醒了吗?”
“恩”
“我煮了些粥。”
“你还会这些?”
“小菜我也能炒几个。”
“厉害了,现在还会做吗?”
“应该可以。”
“那晚饭就麻烦你了。”
“好啊。”
夜色慢慢降下。
房间里橘色的床灯亮着,有一抹暖意,有一些温馨。
“你似乎很少有这种色彩的东西。”
“是,我不喜欢,但是据说橘色比较护眼。”她看着橘色的灯光,“有时候,也会需要这种色彩。感觉会有些暖,可是···”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毕竟只是一个人,开了自己反而会有些受不了。”她把手臂放在额头上,留下一片阴影。“反正没有,还是不要有的好。你有觉得孤独的时候吗?在你活着的时候。”
“有,但似乎不是这样的孤独,更像是无事呻吟。”
“为了吸引妹子吗?”
“是啊,有时也是为了自己,想要冷静。”
“呵呵——我不是嘲笑你,这个词的确是人们的笑声啊,你说怎么就变成了一种态度。”
“大概是跟说话的人的态度以及想要表达的内容有关吧。可是面对着屏幕就没有办法了,看不到表情、看不到眼神,连语气都不能完全感受到所以就只能走向右边。”
“真是不好交流呐。”
“恩。突然发现死亡也并非没有好处。”
“如你这般能算是死吗?只有你这样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目前为止都没有遇到过同伴。我的确是死了,但是在你这里,我想我还活着。”
他真挚地看着我,目光坦荡。我有些心悸,有些恐慌。“你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没有明确的未来,不存在未来。
“哦,目前来说你还活着。”她转过身,面对着世界。“听说养成一个习惯要21天,真是短暂呐。”
我的感冒依旧没有好,发烧开始了第二轮。这是必须要用吊针来解决的问题了。
“我跟你一起去。”他拿着衣服。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你发着烧!”
我捧住脸,有些烫,非常红,像是喝多了酒,这么一想,脑子也是,有些飘然。
“走,我们一起去。”他拉着我
我挣开,“你最好不要出去你不知道吗!老子什么时候不是自己去看!”
他怔在那里,似是被刺到的气球。我已经顾不上了,脑子还有些疼。
扎好针坐在诊所里,寒意一阵一阵,电视里播着新闻联播,各地已经下起了雪。周围大多是孩子,与父母一起,与老人一起。有捧着馄饨喂的,有带着饭来的,相互之间聊着家长里短,还有些热闹。
“饿了吗?”我听到他的声音。“我买了份饭。”我看着他,他全副武装,帽子围巾口罩。其实他已经变坚强了很多。
“给我吧,谢谢。”饭蒸腾的热气氤氲了我的眼眶。
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电视。
“不要在这种时候关心我,我会不习惯,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眼泪?忍不住依靠?忍不住分不清情感?
“知道了。”
她约上朋友出去了,说下午才能回来。近日她不在家的时候多了些。房间里是完全的沉寂一如我被埋葬的时候。我没有感到自在,反而有些空洞。死人会有这些感觉吗?我怀疑!包括我对她莫名其妙的期盼。期盼她能在下一秒走回房间,期盼她呆在这里,如开始的那几天。尽管,那几日我颇为忐忑。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正在笑,我知道这个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怎么不开灯?”天已经有些暗了。她走进来,依旧没有开灯。 “你有吃过什么吗?”
“还没有。”我回答她。
“喝粥吧,一点点,给你加点盐。”
“好。你今天玩的开心吗?”
“当然,跟朋友一起……”她突然向阳台冲去。“让开!”
我挡在落地窗前,抱住她,“医生说再感冒的话就有可能变成肺炎!”
“你……”她一愣,“换上睡衣!”接着她开始脱衣服,我背过身套上睡衣。
我不用睡眠,她睡的时候我就坐在电脑前。这是我第一次躺在她的床上,柔软,安逸。我们相互拥抱。我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热量,抱紧她想要为她降温。周身萦绕着她发丝的淡香,我明明不呼吸。
“我从没有,这样抱过一个女孩子。”
“我从没有这样抱过一个男孩子。女孩子也没有。”
窗外有黑色的点在飘,落到护栏上便消失无踪。“下雪了。”
她转了身,面对着阳台,雪纷纷扬扬地洒下。我抱着她,轻轻地吻了她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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