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与水有关的日子
后来时间继续流淌，假如要总结它给我带来的最直观的感受是什么，我会摘下玻璃瓶底般厚的眼镜，平静地说:它让我眼睛的光圈十分之大，眼前世界的景深十分之浅。我能暴露出这个真相是因为我本性善良、没得罪过什么人，否则仇家听到这个消息就要从我后背袭来摘掉我的眼镜把我打一顿。 而不大直观的感受是：一切都在无可挽回的改变，无论是人的年龄，还是周围的风景。我看看周围，山的棱角已经不那么分明，山脊的曲线多了几分柔和的味道，河水不再那么凶猛，仿佛受到了江南水乡的教化，就连我妈都摒弃了粗鲁的风格，从此不再说那么多杂乱无章的粗话。我也不知道这些改变是不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现在说说那条十米一扭水蛇腰的河流，它由若干条不同的山涧交合而成，在鸟鸣山更幽的山间秉持着透明清澈的美好品质，其水质优良，脑袋伸进去咕噜咕噜喝几分钟也不用担心水蛭爬进喉咙、青苔驻足牙齿等危险发生，虽然有拉肚子的可能，但这笔账不应算在它的头上。其水性清冷，丢一个西瓜下去，几分钟把西瓜的脑袋拍开花大口吃掉，那滋味会让人有回家砸掉冰箱当废铁卖的冲动。其水波柔美，假如要按女性的标准来衡量，我觉得它属于玲珑可爱的C杯，不至于像A杯的湖水那般平静无味，又不会像F杯的洪水那般波涛汹涌、无可把握。我赞美了它这么多，可惜它每流经一座村庄，其水性就要大打折扣———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带的好头，使得众村民纷纷效仿:生活垃圾都往河里倾倒，这条河流从此成了流动的垃圾堆，河首扔的易拉罐，过几年去河尾溜达，还能看到它在水底横陈着锈迹斑斑的尸体，这说明这条河流污染十分之严重，从娇俏的C杯堕落成了一个大窟窿，我曾向天发出叩问:是谁蹂躏了我们的母亲河，让它的乳汁如此浑浊，水稻喝了这些，简直绝望地想要在春天死去。我看了看我手中的垃圾桶，顿时明白了，原来是我蹂躏了我的母亲河，当时我年纪尚小，脑袋里的环保意识还没有萌芽，所以干了不少破坏环境的坏事，但是我可以保证，比起那些往河里扔亲戚的老大妈，我的品德要高尚得多。
在河水还没有亲戚的时候，我总要在夏天脱个精光与这条河来个水乳交融，跟我一块与河水产生关系的还有若干个小伙伴，他们脚踏人字拖，身穿四角裤，背挎大轮胎从四面八方赶来，一见了我，也顾不上打招呼，脱得一丝不挂就往河里钻，几十条裸体就那么天真的展现在天地之间，谁也不担心会有人来扫黄，因为我们虽然脱得如此露骨，却很有廉耻之心，一点也没有情色意味。有时有劳动归来的大妈不识趣得走到河边来偷看，我们会赶紧或钻进芦苇丛，或扎进水底，考虑周全地把隐秘之处隐藏起来，等此大妈远去，我们再重现人间，大骂此大妈老不正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色鬼。
有些小姑娘从此经过，也似乎对我们发生了兴趣，欲看还休地老往我们这边看，这时候大家鸦雀无声，用袒露的胸怀迎接若有若无的目光，跟对大妈的态度简直天壤之别，之后这些小姑娘还是没被我们的坦荡所吸引，偷瞄了几眼就消失在了暗色调的晚霞之中。还有些小姑娘见我们如此坦荡，遂起了效仿之心，趁着晚霞也脱得精光到河里滚上一滚，我不是偷窥狂，所以这样的景象看得也不是很多，但凡看到，我都要撒欢似得赶紧跑开，男女有别，看多了影响学习也。跑开之后又起了教书育人之心：这些小姑娘只会在河里像死猪一样一动不动，耍耍水花就觉得很好玩，实在不懂得游泳的乐趣所在，说实在的，她们缺少的正是一个好教练，手把手教他们潜泳蝶泳蛤蟆泳，以使她们体会到游泳的伟大之处，我总是这么热心，可惜她们不明事理，走过去帮忙只会用对待色鬼的礼节对待我这个热心肠。因此我的泳技至今像玉男心经一样传男未传女。
雏鸟长毛、我等长大后就再也没有光临过这条河流了，一方面要忙着学习，另一方面河水已经成了有容乃大的垃圾堆，里面不仅有了亲戚，还有死猪死牛若干，别说下水，就是往河边走过都觉得脏了眼睛。好在近几年有领导想当清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河道，禁止乱丢乱扔，才使此河渐渐恢复往日的风采，我想用不了几年，我就可以再把脑袋扎进去一解多年之饥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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