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睹了他的出生。
那是一个朔风萧瑟的深秋,他被偷偷降生在一个被岁月熏黑了的小屋里。
他幸运地躲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搜捕,挺过了起初艰难的日子;虽然结局依然沉重,他们逃避的行为显得是如此可笑。
这是事件的结局,不是他的结局;恰恰相反,这正给了他生存的合法性。
他有机会度过平常人的一生。
前几天我见到他,闲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后,问到你还记得你两三岁的事情吗?
他沉吟了许久,不记得了。
可是我记得啊,我说。
他盯了我半晌,然后拍拍屁股走了。
他宁愿要幻想,不想触碰我这里的真实。
真实略显尴尬,我不可能全盘托出,比如他两岁的时候我抢了他的吃食然后推翻了他,起因是他打破了我一个崭新的杯子。
这种事情,只能埋在心底,任它来回播放,却再没了说出的机会。
两三岁之后,他开始到处探索周围的一切,我把它归根于他对我的杯子犯下的罪行;似乎从那一次开始,他竟然变得不可理喻。
他在积极的宣示自我的意愿,大多数时候我都对比无能为力,只能被迫顺从他的旨意;此时的他就是只笨拙的猴子,在被他逗的开心时哈哈大笑,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和无奈。
不知何时起,我开始想念他。
或许是他迈入幼儿园的那一天吧。我盯着他看他高高兴兴的走入那个我评估了数次的场地,我怔怔的望了好久。
这是他的美好时光。
我不止一次的翻起他置顶的那篇文章,他在里面怀念了他的童年乐园和大学生活。
而我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失落。我渐感自己的老去。
很快的,数年光阴眨眼而过;我在那时方才意识到,什么是更深的孤独。
我感到我要失去他了。
他每天乘兴而出,尽兴而归,晚上还抱着某件放不下的执念乐此不疲。
我在门外看他,仿若隔了万水千山。
直到我收到他的求助。入眼处,他手里翻滚着一连串的“展信HAPPY”……
当他十五六岁跟我几乎一般高了的时候,考入了市里的高中。
我已没有心绪,觉着任凭时间的流淌去完成一件件随之到来的任务,挺好的。
他开始频繁的回来,待到最晚的时刻才离开,默默转身登上北去的汽车。
他学会了写诗。
我能够想象得到暗夜里漆黑的玻璃窗上映出的他的影子;多年前我也做过的。
这时的他有着可爱的任性和溢于言表的单纯;随之而来的大学生活加深了他这一点。
我深表担忧。但看着他执着而兴奋的脸,我什么也没说。
我甚至感到一丝格格不入。
他必定觉得我和他所想不一样了吧。是啊,我是多么的现实。
某种时候,我听到某种声音萦绕,似某种断裂,又似某种呼告。
我发现,我逐渐不理解了他。
我们终于在了两个世界。
我看他意气风发,看他折戟沉沙,又见他低落消沉,最近开始又有了不一样。
我始终是旁观者。
他面临的事情我竟越发难以理解。就像我曾经经历的那样。
我不禁回想我如他这般境遇的样子;彼时,是谁在殷切却又无言的看着?
时间呼啸而过,我们称期间的普遍意向为时代。每个生存当中的人都那么渺小而不起眼。
可是我盯住了他,于是他的身影慢慢放大,遮住了整个视线。
所以,时间是什么,时代又如何?把所有的形式剥离,剩下的是一缕缕曲折蜿蜒、却又真切可见的丝线。
因果之线。
我们的那些,是所有当中最壮丽的。
我突然有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明悟:因果,不在得失,而在联结;意义,不在别处,正在身前。
人生百态,一态一年华。
人生百态,一态一思悟。
人生态。
人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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