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喔喔,喔——”
正是农历二月初的日子。天还没有大放亮,一切都还朦朦胧胧的;山村里很模糊很安静。远方近处都有公鸡的此起彼伏的鸣叫声,睡梦中的人听不见,那些习惯早起的人,乐意听到这清亮悦耳又很有韵味的“喔喔喔”声,而在有心事的人听来,感觉像是在干涉人的睡眠,在催促别人早点起床,快去干活。
“催,催,催!鸡也催,人也催,日里催,夜晚也催,就知道叫别人早点出去找工,你以为出去随随便便找就有好工作给你做?你以为只要跑到别人厂里工地门口一站,马上就有好工作可以做?有你们想起的这么容易?有这么容易的话,我早就找到好工,早就去做,早就上班去了!”
许山财早起来了,坐在家门口,忍不住自说自话,说话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像是在说给谁听似的。
可以模糊地看到,许山财蹲在自家大门外一块空坪的石墩上,披着一件青黑的羽绒服,套着一双棉拖鞋,低着头,抽着烟。脚下的那只大石墩,是他平时很喜欢的坐具,旁边躺着两三支刚扔不久的烟头。
烟抽得真不少。看得出来,今天许山财起了个大早,难得的早。
头顶上开始慢慢露出白絮一般的天空,有鸟在高处飞来飞去;关在空坪旁边的小屋子里的那只公鸡,更加扯着脖子卖力的叫嚷;家里的一只大狗三只小狗也跑出去了。老人家屋里的那只花猫也溜了出来,花猫却不出去乱跑,有时停在他的身旁,用玻璃蓝一样的猫眼睛盯着他看。
许山财不喜欢花猫这样看他。他右手夹着冒火光的烟,左手拿着打火机,大拇指在有意无意的捏着玩,他朝着老是盯着自己看的花猫扬起手,用力的打出火光来,猫吓得急忙逃开了。
许山财就咧着嘴,露出黄黄的烟牙,憨憨的笑起来。刚才的一通抱怨并没有发泄出心中的郁闷,但看着花猫边跑边惊疑的回头瞪着惊恐,就觉得有趣些了。
“老财啊,你起来了!听说你回来了,过来看看。”
从大路上走过来一个人,嘴里叼着烟,烟头一亮一亮的,肩上扛着铁铲,拿着一把长柄镰刀,穿着一套做事的旧衣服。这个人是村里五组的老单身汉,叫梁铁锅,快六十岁了,为人也很随和很勤快,前几天两人还在一起帮村里承包荒山的人种树苗。
“嗯,回来一天了。老铁,你也这么早啊。”许山财站起来,从家里拿出一张凳子,放下,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
“我有,我有,我在抽,啊又抽你的烟。”
铁锅急忙放下工具,一边客气,一边恭敬的接过递来的烟,看了看说:
“你抽这么好的烟了?"青山牌"硬盒子的喔。十来块钱一包呢。你这两天在城里找到工了没有?”
许山财看了一眼脚下,有点不开心,接过话头说:
“怎么讲好些呢?又找到了又没有做。这烟还好吧,过年买的,要十四块钱一包呢,准备来人来客拿出来装面子的。昨天看见我屋里当人民教师大儿子拆开了,抽了我四包了,我就随便问了他一句,都没有怪他的意思,就不高兴了。今天我也来开一包尝尝。嗯,这烟抽起来其实也差不多,就是香一点味道足一点,就要贵那么多。”
许山财想起来现在还是有点生气的。去年十二月过年前,许山财自己买了三条烟,一条本地人喜欢的好烟“青山”牌子,两条普通的“淡水”牌子,平时自己喜欢抽“淡水”牌。
递给铁锅的是一颗“青山”牌好烟呢。
今年发疫情,过年一个多月过去了,亲朋好友都没有来往。好烟自己舍不得抽,昨天回家之前总以为还没打开。回家后开衣柜看到已经拆封了。大儿子拆封的,拿了四包出去。大儿子许辰良是个教师,参加工作两年多了,读大学的时候,一群年轻人相互之间就学会了抽烟,抽烟又还要抽好烟。前段时间村子里封村子封路,可能儿子没烟抽,就拿了去。儿子是国家工作人员,是他的骄傲,能够自食其力了,拿去几包烟,许山财并没有什么意见,甚至心里还有点高兴。只是昨天和远在国外打工的老婆通电话,因为他还没有找到工做,两人争吵了起来,儿子也来帮妈妈讲话,当着妈妈的面讲了他几句,当老子的心里就很窝火。父子俩讲完气话他就拿出好烟来抽了。
许山财见梁铁锅坐在木凳子上了,就问了一句:
“铁锅,你们山上种树苗的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吧?”
“还在做,也快做完了。老财,听说你们这几天到城里去了,找到好工作没有?有事做记得带我也去做,如果进厂里去做那么一年,比在家里打零工有一天没一天要多挣好多钱的。”
许山财看看他又抬头看看天才慢吞吞的说:
“铁锅老哥,村里的事有做也要得的,清闲自在,还有工钱。城市里事也是有得就做没得就不做。当然,城里那么多工厂,多找找总找得到好工作的。县里到处讲复工复产也招人了,我这两天就找到一个厂,进里面上了两天班,但是工作时间好长,要上十多个小时,好累好苦的,吃不消,我叫我家辰良接我回来了。昨天她们娘母子讲了我一大通,我不服,一夜没睡好。嗐!我还没有找到好的工作,有钱有轻松一点的工难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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