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差之毫厘,缪以千里。
少年们笑着不屑一顾,笑着说哪有那么严重。
只因他们正经历着青春,正听着花开的声音,当时的他们无论怎么想象也想象不出花落的寂然,只能当他们回首岁月之时,才发觉一切选择都已铸就,一切遗憾都已经无法挽回。
而这一切只是当年的一个偶遇的错。
因近日边境动荡不安,赵祯几道奏折接连从地方抽调官员,她的兄长郭诚也将不日调任赴京,可她依然提不起一点兴致。
她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镜中的女子其实还是很年轻,只是眼中的笑意被偷走了。
岁月就是这个神偷。
她多希望狠下一条心,对貌合神离的生活勇敢说再见。
更多的时候又在苦痛中坚持,不管他人怎么看怎么说,她都放不下对汪源的情意。
放弃很痛苦,坚持亦很痛苦,她不知道如何释然这份痛苦,所以选择了第三条路—毁灭之路。
那晚,她主动去寻宁王。
足足在屋外等了两个时辰,才见得一面。
“原来是临安郭府的大小姐,你寻我所为何事?”
“上元灯节,东华楼上的大火。”郭瑶单刀直入。
宁王只微微抬了抬头,下人均低头而出。
“郭小姐有何高见?”
“纵火的证物如今在我手中。”她鼓起勇气说道。
男子丝毫不以为意,“你想要挟本王?”
“不敢。我是来和王爷来谈个条件。”
“哦?很多年没有人敢和本王谈条件了。且听听看。”
“以纵火的证物换一条人命。”
“谁的?”
“庞太师的女儿,庞凤。”
宁王又笑了,似乎还是在笑她的为情所扰。
“她?当年放着唾手可得的天下不要,学着做什么忠良。你看看现在庞家一败涂地,一招不慎,大厦将倾啊!”宁王忆起往事感叹道。
郭瑶沉默。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如果就凭这小小火石,多的是办法。”宁王问。
“火石我早已经转移,你就算此时此刻杀了我也是拿不到的。”郭瑶道。
郭小姐还是太天真。
“上元大火只是一场意外,只要本王愿意——明日就会有证据到开封府,指向你的如意郎君,郭小姐,不如我们打个赌?看谁棋高一筹?”
“我当然知道火石是纵火案重要的物证,可是不是决定性的证物。所谓证词,必定是人证物证俱全才能起效,我相信你们绝不会留人证的活口,但若我把查出的实情扩散至京城呢?宁大人,难道你们就丝毫不忌惮?”
临安郭家以善断案而闻名,郭瑶更是深谙其中关键。
众口铄金,坊间传闻真真假假。
而宁王在京中以贤而闻名,就像谁也没有想到暗地里襄助庞家的会是他,这点确如她所说,要平息传言要比摆平这个案子要麻烦的多。
“我在开封府查案之前找到了火石并带离那里,阴差阳错之中反而帮了你们一个忙。因为这证物落在开封府手上可比我麻烦的多。所以现在对双方最有利的——便是我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现。”
宁王略一沉吟,笃定道:“你不会说的。”能在官场左右逢源之人,又岂不懂其中的制衡之道非她能左右。
“但此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话说一半留一半。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本。”
郭瑶咬唇沉默,不知前路如何,也不知自己这一步是对还是错。
她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
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想到汪源竟然敢带着她逃走!
这还是谨小慎微的他吗?还是这才是爱情?!
她不仅不是他爱情故事里的主角,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正在一步一步的向山上走去。
每一步都带着屈辱与仇恨。
郭家特有的追踪术,少有人知的追踪术,一步步的带她来到这里。
这时山中忽然涌起了一片又浓又厚的云雾,雨点又大又急,打得她苍白的脸愈加狼狈。
此时山巅的云雾,也是潮湿的。小蝶的衣裳已渐渐湿透,冷得不停发抖,不但寒冷,而且饥饿。
她多么希望展昭能听到她的呼唤。
汪源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你。”汪源道。
小蝶背过头去,不愿看他的样子。
汪源自顾自的说:“昨夜若非我救出你,你早就是死人了。我背叛了他…背叛了他。”他语无伦次,显然已经癫狂。
小蝶的泪落了下来,死,她并不怕,她怕的是那种可怕的折磨和侮辱。
山洞外下起了雨,山中的雨和山下不同,往往说来就来。
小蝶哀求道:“求你…你放了我吧。天下的女子那么多,你…你为何一定要我。”
汪源大声道:“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你为何偏要展昭!”
小蝶道:“除了展昭外,无论什么男人只要碰我我都恶心,世上所有的男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这话无疑激怒他更盛。
他再也不伪装君子,手突然用力撕破了她的衣襟。“既然如此,你就将我当做展昭吧!”
小蝶挣扎道:“不可能,你永远也比不上他!”
汪源突然一把揪住她衣襟,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怒道:“你错了。”
小蝶道:“绝不会错。”
汪源道:“你不该逼我的。”
他扑了上来。
她拼命挣扎,可是她的手和腿却还是麻木僵硬的—全身的大穴几乎都被封住。
她的肩已经裸露在外,她的胸也眼看就要失守。
而他的唇已经在她的耳边流连,他的手更是在她的腰上摸索。
她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胃中强烈的抽搐起来。
剧烈的痛苦之下,她的身体弓成了一个虾米,不停的干呕着。
消耗尽了她最后一丝体力。
已经不知道是因为云雾掩住了日色,还是夜色将要来临,她眼前已只剩下一片模模糊糊阴阴森森的死灰色。
展昭,快来救我——她意识消失之前脑中最后一句话。
此时翠羽黄莺也正带着展昭马不停蹄的朝向山上赶来,自打展昭送她黄莺以后,师傅传了他们江湖中早已失传的驯鸟术。
只要鸟儿认主之后,无论天涯海角,都能找到。
他终于明白孤独和寂寞是件多么可怕的事,现在小蝶只不过离开他了一晚,他已觉得不可忍受。
他不能容忍她离开他的保护。
他不能容忍她受到任何的痛苦。
见小蝶晕倒之后,汪源呆坐在一旁,他用力的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就在这时忽然一颗石子从外面飞进来,打在他的胸口。
这石子的力十成十的足,转眼已经血流不止,沾染了他的白衣。
展昭走了进来。
汪源面色骤然改变,一只手掩住了胸口,一只手扬起了剑。
展昭压抑着汹涌的怒气,看着阴寒而潮湿的地上躺着的小蝶,他甚至都没有想她裸露的肩先前可能遭遇了什么,他一把把她抱起,先为她理好衣衫。
仿佛感觉不到汪源在后方靠近。
汪源不再说话,因为的确已无话可说,他的剑已出鞘。
剑光一闪,比闪电更快。
他是什么时候有这么精妙的武功的?展昭顾不上想。
可惜展昭的剑更快。
他出手时,青峰剑上就已带着来自地狱的力量。
当展昭一剑挥出时,汪源已被逼退到三丈外,倒翻了出去。
青峰剑也飞了出去,哐一声铿锵声响,青峰剑已紧贴着他的耳侧穿进洞石隙内。
极准的剑法!极深的内力!
“你杀了我!杀了我!”汪源喊道。
展昭把小蝶抱在怀中,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不想么?若不是你在京中还任有官职,等着律法论断,此刻你还能站在这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昏迷之中,只觉浑身血脉又突然的畅通起来,有个亲切而熟悉的语声,在她耳畔轻轻呼唤,呼唤着道:"小蝶…小蝶…快醒醒。"这语声由远及近,引领着她的神识归来。
她心头一阵震颤,张开眼来,便瞧见一张脸,那飞扬的双眉,那清澈的双眼,不是展昭又是谁!
小蝶一颗心似已跳出腔外,她用尽全身气力,抬起双手,勾住展昭的脖子,颤声道:"师兄,是你,是你。你终于来了…”
展昭亦把她紧紧揽在怀中,自责道:"是我,是我来晚了。"
小蝶的泪早已夺眶而出——这是委屈的泪,也是欢喜的泪,她满面泪痕的道:"这…这是真的?不是我在做梦?"她拼命抱紧展昭,仿佛生怕这美梦会突然惊醒。
展昭道:"是真的,不是做梦,我来带你回去了。"
小蝶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你绝不会让我受人欺负,你一定会救回我的。"
展昭沉默半晌,黯然叹道:"昨夜是我大意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小蝶道:"不要说话…你抱着我,只要你紧紧抱着我。"
两人浑然忘我,全然不觉郭瑶何时已经站在了山洞入口…。
郭瑶望向汪源的眼里有悲哀,有痛楚。
汪源靠在石壁上动弹不得。
石子所蕴含的内力击伤了他的肺腑,让他虽不至死,但也再也无力抵抗。
她缓缓的走到汪源身边,用袖子轻轻的拭去他嘴角的血渍,道:
“看见了吗?你拼了命救下的人,心中可全然没有你。”
汪源扭过头去,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仍不言不语。
郭瑶的泪仿佛也已将流下,咬着牙道:“我是有错,想杀了她。”她指着小蝶。
展昭亦冷眼看着她。
“而你今日所做的事实在错了,你根本不是人,是个畜牲!”郭瑶看着衣冠不整的小蝶,已经猜到了他方才做了什么。
汪源冷冷一笑,“即使我是错了,也是错在方才不该心软,应该强要了她!”
展昭本是仁义之人,此时也不禁怒极,道:“既是如此,我今日便要取你这狂徒性命!”
他轻轻一掌拍出,看来虽不经意,其实掌势变化无端,已是无可挽回的杀招!
郭瑶眼看汪源危在旦夕,她不暇思索亦一掌迎出,但两人武功实在相差太远,两掌相击之下,郭瑶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外飞去,即便展昭及时收回了大部分掌力,仍是一口血气无法抑制的上涌,嘴角渗出血来。
汪源看着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可惜同情不是爱情,感动亦不是心动。
“师兄…师兄…。”小蝶的呼唤声把展昭从激愤中带回。
此刻的她面色苍白得全无一丝血色,衬得她的美貌更加强烈而动人心魄。
她把目光移向展昭,轻轻道:“师兄,你莫要动怒。”轻柔的语声中,也似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
只有她那温柔的眼神,方能把展昭的刚硬,皆化为恰好的绕指之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