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第五章 未识之花
几对年轻人心底萌发的感觉,是不是爱呢,只有未来给他们答案。不管是小单和吴桐的因音结缘,还是莫声对卓玛的懵懂好感,最终都不妨碍他们成为彼此青春岁月的最美水印,唯有李亦可,等待她的,或许注定只有茫茫未知的眼泪……。
1.
暮春,四子王旗最后一场雪后,草场逐渐返青,牧民由舍饲转入放养,海子边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羊群。
早晚温差很大,每日放牧妈妈都叮嘱多穿几件,张涛总是坐在最起眼的丘顶,很远就能看见他孤单的身影。
苏木的牧民都知道他被学校退回,背后指指点点,他并不辩解。妈妈的背驼得更厉害了,每晚在煤灯下打羊毛,视力越来越差。父亲早早骑着那辆破125出门,很晚才回家,整天沉默寡言,也不敢问他去干点什么。亲戚朋友没人再愿意借钱,家里的情况每况愈下。
每隔几天,他都按要求去卫生所找人领药,唯一的大夫戴着厚口罩,从眼镜片背后盯着他,眼光瘆得慌。
一阵风吹来,寒意裹夹着失望浸入髓骨,张涛抱紧双臂蜷起身体,百无聊赖的打量着羊群,视线突然被远方的一丝光亮吸引,定睛看去,格子坝湖边浓烟滚滚,几个木棚上已经舞起了火焰。
坏了,是种羊棚!
张涛翻身上马,顾不上四散的羊群,扬鞭就朝起火点疾驰,还差十几米,他矫健跃下,四处呼喊。
奇怪居然空无一人,连看守的张叔都不知所踪,心急火燎中,他从饲槽边抓了个破桶就朝外跑。
“张涛!”
一个最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人,赫然站在蒙古包的转角,浑身散发寒气。
“林,林教官!”
“你准备好了吗。”林教官突兀的提问,身后的火海仿佛与他毫无关系。
“准备?”
“对,就是现在,你准备好了嘛?”
他突然醒悟过来,林教官是来接他的。
当期盼已久的接站人出现在眼前,他反而觉得有些不真实。按照与刘校长的约定,他只需要按照生病的口径回家,每天到固定的地点去领药,保持静默状态安心等待即可,谁能知道,这一等就是4个月,连接站人的是谁都不清楚。
“林教官,救火要紧!牧民的命根都在这里了!”
“站住。”
张涛难以置信的回头,林教官就像草地上的一块石头,呵止好似从未由他口中发出。
“如果你真的准备好了,现在,就要跟我走。”话音未落,他走向旁边停着的三菱吉普,关上驾驶座的门,发动了汽车。
张涛牙咬得吱呀响,手里的破桶犹豫再三还是砸向草丛。他脸色惨白,像背了几百斤牛粪,艰难的迈步拉开车门,还未坐稳,车子就弹了出去。
“背着的破包,扔出去,注意别被火烧了。”
“林教官,真的不救火嘛!”
林教官没有回答,只是专心开车,身后的天际线,已经出现了两辆皮卡,想必是县里召集开会的干部回来了。几个转弯,车快速的隐于丘底,这才缓缓开口。
“放心,种羊没在棚里。”
“太好了,”张涛的声音激动的发抖。“林教官,那现在算是开始了?”
“从你离校的那天就已经开始了。”
“我每天都在准备着,你看,这本书我都快翻烂了。”张涛从怀里掏出本皱巴巴的《俄语三百句》,从后座递给林教官。
“看这个干吗?”
“刘校长让看,我也没多问。”张涛讨好的立马接话。
他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吧,林教官突然觉得一阵心酸。
对于组织挑选张涛,他一直持反对态度,毕业班太多比他优秀的学员,论吃苦论专业论信念都更合适,可刘校长竟把这么重要的使命交给菜鸟,他实在无法理解。
可命令终究是命令,作为军人只有服从。能看出张涛格外的兴奋也格外的努力,但他注定只能是个炮灰,就像自己的哥哥,在残酷的大环境里,人如蝼蚁,早晚都会悄无声息的消失。
张涛自言自语,计划着晚上要杀只羊,再请林教官好好喝一杯。慢慢的,他从亢奋的情绪里平复下来,发现离家的方向越来越远,已经即将驶上县城的大道了。
心里咯噔一声,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火场出现的林教官,本来就是件奇怪的事。想出口,又不敢多问,只希望不是真的。
“林教官,我不回家收拾东西吗?”
“你放心,从今天起,你的父母由国家赡养,他们会得到比普通烈士遗属更好的待遇。”
一声霹雳把张涛定在后座,他从头冰凉到脚,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烈士!我吗?
全世界安静了,只剩下引擎急剧的轰鸣,他脑中乱作一团,几个月来的猜忌反复回闪,直到车急急停下,他依旧呆在后座,回不过神。
林教官打开车门,见他嘴皮白得毫无血色,无奈的摇摇头,拽着他示意跟自己一样猫着腰,压低身体快步朝前小跑。
已经彻底懵逼的张涛,这才注意到巨大的轰鸣居然来自草甸中间已经启动的一架直升机,强风把人死死摁在地上,他恍如梦游,只机械的跟随林教官,爬上机舱稀里糊涂的接过耳罩,几乎是舱门关闭的同时,飞机已经缓缓拉升。
伴随着略微压重和巨大的颤抖,大地开始旋转,隔着舷窗,他看见林教官肃立原地,莫名其妙的朝飞机敬了个军礼。窗外,蒙古包变得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远处的小湖反射着星点阳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他望着生他养他的故土急速退离,努力辨认也无法找到家的方向。绿色的大地上,羊群像是孤坟上的魂幡,他好像看到母亲抱着自己丢下的破包,哭泣隐约传来,伴随着再也压抑不住的泪水,他哇的一声把早上的羊奶合着胃酸全吐了出来。
忙乱中,他接过递到手上的纸巾,这才注意到对面还坐了个人,大约四十来岁,尖瘦的脸上不合时宜戴着副巨大的墨镜,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对机舱内弥漫的怪味丝毫不在意。他敲敲耳罩,示意张涛打开通话开关。
张涛略怀歉意的对他点点头,努力压抑自己仍翻江倒海的胃,摸索着打开了耳机,几乎是同时,一个尖利到刺耳的声音,像金属刮过玻璃,瘆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好,我叫戴峥,你今后只能叫我戴总。从今天起,张涛已经死了。”
2.
当中国南海的季风从东北转向西南,给大陆带来炙热气息的时候,数千海军陆战队的精英就会照例开赴海滨,进行年度海训。
每每这个季节,徐成云都会站到自己的游艇下舷,从维多利亚港向西远眺,那个曾经凝结了他12年青春的地方,热血男儿们依旧在前赴后继,把血液融进海洋,铭记一生。
身后船舱里,老首长已经等待多时,他第一次没有礼貌的立即进去拜见。多年商战,他早已练就火眼金睛,多次拍板避险,集团生意也越做越大。
靠着老首长的荫庇,他的生意起步很顺利,快速积累了原始资本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关系也早已超越金钱和权利,默契到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明白彼此的心思。
这次会面,是老首长破例第三次前来,但对于他提出的要求,自己的感觉,很不好。
他狠狠的吸了两口,把还剩大半截的COHIBA雪茄丢到海里,终于下定决心进了船舱。老首长见他进来,腰杆挺得笔直,法令纹显得更深,默默的坐在沙发远端,等他先开口。
“首长,我考虑好了。”
“成云,这可不是一般的决定。”
“我知道。”
“没有任何后路,你如果选择,就只能朝前走。”
“明白。”
“你只能以商人的身份前去洽谈,和部队、国家,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失败,国家不会给你任何补偿,你很可能面对的结局是一无所有,甚至家破人亡。”
“首长,你已经说过了。”
“成云,我权衡再三,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选择。国家发展到现在不容易,这事已是迫在眉睫,必须采用非常手段。”
“首长,你安排吧,”徐成云听出老首长言语中的歉意,只是微笑了一下,“剩下的事,我来做好。”
老首长目光越过舷窗,远方的高楼鳞次栉比,一道美丽的天际线繁荣依旧。回归已一年多,香港并未像那些人期盼的乱作一团,然而看不见黑暗,只是因为有无数勇敢的人,放弃自我,将黑暗挡在看不见的地方。
“好,你这几天抓紧去趟东城,找一下刘长渊,他会给你详细的计划。”
“长渊兄?不是不能有任何军方的背景。”
“所以你才要去找他,明白嘛?此外,我已经让戴峥在长安街贵宾楼租了三间商务套房,作为你的北京办事处,只是抱歉,费用你自己出。”
“小戴,好,都是熟人。但是他……”
“提前转业了,多年轻的大校,也为了这个事情。”
两人沉默良久,老首长突然从沙发远端站起,大步走过来用力握住他的手。
“为了国家,为了军队,我拜托你,一定要完成!”
“首长,”徐成云一时语塞,找不到话来回答。使命固然山般沉重,但面对历史的选择他仍是控制不住的激动,前路显然艰辛,他却跃跃欲试,数次化解危机的强刺激记忆像打入神经的吗啡,他鲨鱼一般嗅到了血腥,眼里竟然闪出光亮。
老首长看他像是回到战场,更坚信自己没选错人,一时好似卸下了千斤的担子,站在高大的徐成云身边,居然矮下去一截。两人走到船首,徐徐海风吹来,四处波澜不惊,远方归港的巨轮发出轰鸣,也不知是谁的心声。
“还记得我们在晨阳墓前念叨的那首小诗嘛?”
徐成云饱含深意的看着老首长,诗,缓缓的念出:
“ 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
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
我等待着,长夜漫漫。
你却卧听海涛闲话。”
3.
相隔8年,两个忘年交在东城再次聚首,见面时仍激动不已。虽经年不见,但徐成云在下棋时会想起刘长渊,刘长渊喝到好茶,也会下意识的转转杯沿,看朝南方。
光阴翻过去一章,这两人终于又可以携手并肩,感情自然是超越了普通意义上的战友,升华为同生共死的莫逆。
徐成云喝着特级龙井,站到副校长办公室的窗边往外看,操场上生龙活虎,时间一下被拉回几十年前。那时刘长渊是教官,他是菜鸟,想起当年被他训得七荤八素,微笑悄悄爬上嘴角。
“怎么样,徐总,生意越做越大了吧?”
刘长渊指指沙发,示意他坐近,顺手给他填了水,茶叶在杯中旋转,浸出新绿,香气扑鼻。
“喝不惯咖啡,还是你这茶好。有钱都买不到。”
“识货!”刘长渊得意的拍手,拿过一个精致的瓷罐,递给徐成云。“听说你要来,特意留的。”
“老队长,你这礼可重了。”
“这算什么,还有个大礼。保证金的事,最后确定了没有?”
“时间太短,我房产都卖了,只凑了3000万,远远不够。”徐成云挥挥手,略显烦躁。
“美金?你的小宫殿就值这点钱?谁占了个大便宜,看来,你是下血本了啊,W国最终提出的条件是什么?”
“参与招标的首要条件,必须出示在国际一流银行开出的5000万美金以上存款证明。”
“你这生意做得也不咋滴,5000万都拿不出。”刘长渊戏谑的笑着。短时间凑这么多钱,看来的确有些为难他。
“美刀啊,老队长。”徐成云哭笑不得,这么多年,第一个嘲笑自己穷的人居然是个穷光蛋。
“我跟长英说说,让他们集团想办法。”
“长渊兄,这不妥吧。”徐成云急忙放下茶杯,“老首长特地交代我,不能和军方扯上关系,更何况这么多年你和家里都不牵扯。”
“你放心,你们两个公司走正常拆借程序,他们港股管得严,这么大的资金必须要上中报,能放到明面上的事情,怕什么。”
“那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在瓜州还有块地,可以用作抵押。只是这事,怕是要惊动老人家。”
“没事,除了长英,他最宠我。你见过几个人的名字是叔叔起的,大不了骂我一顿。更何况,他老人家一辈子,不就是有这个梦嘛。”
徐成云猛抬头,这句话后的含义,可是不能细想。他看见刘长渊脸上挂着满含深意的微笑,冷汗一下流了出来,原来自己肩上的担子,比想象的还重。
刘长渊知道对于聪明人,只需要点到为止,不说破也是对他的保护。对于徐成云即将面对的重重险路,他能做的就是全力支持。
“按照计划,我这里还要负责给你派个人。”
刘长渊拿出份简历,递给徐成云。后者看了半天,不说话。
刘长渊早料如此,并不搭腔,小酩清茶,等着他先开口。
“这是又要玩一次金蝉脱壳,当年晨阳可是老兵,你给我这个,未免也太嫩了吧?”
“就因为他是老兵,所以我们才输得这么惨。这小家伙,基础条件不错,白纸一张,最关键的是他普通,普通到丢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你们首要的,就是先把他变成一个不普通的普通人。”
“普通是最基本的要求,也很好挑选,我看,你们选择他不仅仅是因为普通吧?”
“呵呵,成云啊,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其实,得让他成为一个狡诈的老实人。对吧,刘教官。”
两人会心一笑,当年的一幕幕近在眼前,同样的话语穿越时空,选择又一次等在前方。
“现在起,我交给你一个忠厚老实的小男孩,他还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但我们却是知道的。”
“你希望今后我还给你一个什么样的人?”徐成云盯着刘长渊。
“先有那一天吧。”
“这对于他的家人太残酷了。”徐成云两道剑眉皱成一线。
“论残酷,谁有我这个孤儿的命苦。”刘长渊自嘲道。他半晌不说话,看着压在玻板下的老照片,手指依次拂过他们的脸庞。
“晨阳的弟弟,前几年被我要到学校来当教官,对我非常尊重,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总觉得这尊重后面是生分。”
“就是那个全国散打冠军?不是说要去演电影吗。他知道真相?”
“不清楚,冷得像块冰,谁也不接近。”
徐成云恍恍惚惚看到林晨阳灿烂的笑容在空中一闪,心底最隐秘的地方冷冷作痛,曾经的故事又要重演,命运迷雾总在轮回。
他再次拿起简历,重头又看了一遍。这的确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父母那栏,是这块大地上最常见的卑微人群,他的心再次收紧。
同样的年纪,别的孩子可能会为了几块钱与父母闹别扭,而这个人的父母将永远失去他,照片上那个黑小子傻傻的笑着,完全不知道命运将开的玩笑。
“这孩子,你确定能行?”
“行不行,也只有赌着试试,毕业生,我一个都不给,新手里就他了。当年我赌你,你觉得我赢了没?”
“他现在了解到什么程度?”
“基本为零,走的时候,就让他等待,学点俄语,以后备用。”
这是比当年的自己还惨啊。那时,未来的无数可能刺激着他,觉得自己是命运的胜者,义无反顾、不计后果。现在看来,命运对他们也是不公平的,他的确富贾一方,却可能顷刻瓦崩,刘长渊甚至连父母的手都未牵过,老首长白发人送黑发人,戴峥早早放弃前程,晨阳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这些人,除了知情的几个战友,连最亲的家人也无法得知真相,黑暗中,一批批战士前赴后继,不再回头。
徐成云轻轻叹了口气,把简历放进公文包,算是收下了人,这轻于鸿毛的动作,重重落向张涛的人生。
4.
北京,长安街华灯初上。
张涛站在酒店房间的飘窗旁,从厚厚的帷帘向外张望,身后纯铜的精致门锁咔哒一响,戴峥已悄无声息的进来,往茶几上砸上一摞书。
“两个月啊,全给我啃下来。”戴峥指了指面前的大部头,“看得懂就看,看不懂的就背,有专家给你考试,考不过嘛,反正你也是死人,直接送到山西黑煤窑去。”
张涛边听边皱眉。他的声音怎么这么难听,又尖又沙,每次都刺得心里难受。
戴峥边剔牙,边幸灾乐祸的看着任他鱼肉的张涛,顺手从包里拿出一个皮套,甩到茶几中间。
“里面是你的新身份,还有基本的履历,虽然都是假的,但你要当成真的,认真熟悉,熟成本能。从今天起,你叫刘邵凯,哈工大热能与动力工程三年级肄业生,恩,年纪是不太符合,不过你长得出老,我看也没事。”
戴铮边说边吸完最后一口,烟雾里四处张望,张涛赶紧递上一个茶杯盖子,他掐掉烟头,顺手把窗户打开。
“此外,你太黑了,也太瘦了,近期除了啃书,还要抓紧啃肉,少出门,除了看书就是吃睡,我明天要去办其他事,近期都不会回来,会有人专门管理的你起居,听明白没有,张涛!”
“明白。”
戴峥突然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恶狠狠的瞪着他,看了10几秒,再次重复刚刚的问话。
“听明白没有,张涛!”
张涛突然醒悟过来,不明就里的眉毛缓缓松开,以沉默代替回答。窗边,一个崭新的人出现了,他应该是白白胖胖,成绩很差的大学肄业生。
戴峥满意的颔首,缓缓站起,和刘邵凯一起望向窗外的车流。
“为什么是我?学校比我优秀的人太多了。”刘邵凯沉默良久,终于问出困扰他多日的问题。
戴峥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又出现了,“说实话,我也不明白。”
“总要有原因啊?还弄出个假死!”
“记住,”戴峥冷漠的看向他,“张涛是真死,永远记住这一点。”
“我……”
戴峥挥挥手,打断了他,“我知道的原因,大多只是间接的,真正的答案谁都不知道,你自己去找吧。”
“那间接的原因是什么?”
“目前,还没有任何授权能告诉你,适当的时候,你应该会知道。”
窗外,长安街宽阔的街道上,车流稀疏,凛冽的风吹起残纸,在半空中打着旋,三两归人步履匆忙,而自己的家,又在何方。
与此同时,就在他们的千米上空,一架民航飞机正缓缓降落,刘长渊和徐成云沉默的坐在头等舱的角落,飞进这个繁荣了几百年的城市,从现在到往后很长的时间里,这都将是刘长渊离刘邵凯最近的一次。
深夜的总部办公厅灯火通明,工作人员早就习惯这种节奏,有条不紊的忙碌着,突然大门被撞开,一个不怒自威的老者走入,大家立即停下手中的工作,原地立正。他微微颔首,径直走向大厅远端的会议室,身后的警卫保持一两米的距离,无声的跟到门前原地守卫,门刚一合上,大厅立即又安静的忙碌起来。
会议室里端坐的三人立即起身立正,徐成云和戴峥虽没穿军装,但姿态丝毫不输给身边的刘长渊。老首长挥手示意戴峥合上笔记本,目光缓缓移过几人脸庞,这都是多年来最得力的下属,最信任的徒弟,最亲近的兄弟,从今夜开始,他们将又开始一段未知的冒险。
“小戴,从今天起你们都最好用脑记。好,你先简单说明行动的前期情况。”
“是,首长。目前北京办事处运转正常,JF办事处前期协调工作正在进行,但具体的事宜只有徐参谋到达后才能开展,这几年我们在那边的资源也一并移交。”
“徐总。”老首长不动声色的纠正,并没有看汇报的戴铮。
“是!行动正式启动后,我们的人就要陆续转入地下,徐总方面将全面接手,我作为中间的联络人,进行沟通。”
“老刘安排的人,”戴峥说到这里朝刘长渊笑了笑,“我已经按要求进行了套壳,现在正开着高温孵蛋呢。”
四人听到这个不恰当的比喻,会心的笑了。
“此外,落地的事情,徐总需要提前考虑好,按照招标文件要求,除了保证金,这个商业项目要获得落地国家级的批准,并且还要获得目的港所在国签发的进口许可证,同时证明不做军事用途。”
“澳门。”几乎是戴峥说完的同时,徐成云就爆出了这两个字。
“我仔细考虑过,趁着还没有回归,不属于我们管治,抓紧去成立一个旅游娱乐有限公司,业务是酒店、军事博物馆及博彩等综合娱乐”。
“好!澳门是一个国际上认可的相对独立地区。落地的难度大大降低,对各方面的敏感人物,也能有个体面的交待,成云,你考虑得周到!”老首长满意的向徐成云点头。
“关于刘邵凯,给他说到什么程度?”戴峥望向刘长渊。
“他的情况,事情如果没有发展到那一步,我建议就让他迷糊着,也符合角色该有的心理状态。”刘长渊狡黠的一笑。
“这是个恰当的安排,”老首长点点头,“他的身份,仅限今天开会的人知晓,成云,你带着他一起去JF,对外是你的秘书。内部嘛,最好让人对他的姓产生猜忌,算是保护。”
“澳门的落地文件,可能需要当地势力的介入,否则有难度。”徐成云继续说。
“这个交给长渊,你不用操心,到时候给你接头人,不过按当地的规矩,你可能要出点血。”老首长说到这里,几人会心一笑。
“好吧,我最后说两句。”老首长突然正色,会场和谐的气氛凝固起来。
“重质量、小批量、多批次、勤改进、配套发展,尽快形成作战能力一直是我们的主要发展思路,从‘707项目’夭折,到‘891项目’中断,我们一直没有放弃。”
“现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出现了。92年启动至今,将近7年,除了作为主项目配套购入的半完工加油船外,其余的工作基本陷入停顿,国家投入巨大,前期的人力物力无法计量,这是不可接受的。”
“虽然高层出于多方原因,再次叫停了项目,但这个梦,不能停止!”老首长化手为刀,狠狠切开空气。
“在国际关系的博弈中,国家有种种考虑,我们必须服从,也必须理解,但一些工作,并不是离开了国家离开了军队就不能继续,所以,我才想到了成云,也有了你们的加入。”
“作为这个计划的核心团队,你们每一个人,包括我,都将面临巨大的政治风险,但这个风险是值得的,也必须去承担,我坚信,共和国海军的历史上,终将为你们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老首长站起来,走到会议室的海军军徽面前,转身向说出了他们终生难忘的一段话:
“同志们,强大海军的历程是十分漫长的,舰队从初创到达成战斗规模乐观估计也最少要30年,悲观的想,不管我们成功与否,在场的所有人,或许都将没有机会随舰战斗,有生之年,也许连站上舰岛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今夜,出征的号角已经吹响,即使最终粉身碎骨,我们也要义无反顾,绝不回头!同志们,我坚信一切都不会白费,数十年甚至几个世纪后,我们的子孙,必将站在战舰甲板上迎敌!”
与会四人热血沸腾,人生苦短这一现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折磨他们,未来隐约在面前划出一条时间轨迹,尽头的迷雾里,他们能看到自己的子孙在浴血奋战,那里,将是所有军人灵魂相聚的地方。
“长渊,你这个大秀才,给行动起了代号没有?”
刘长渊沉吟半晌,坚定的吐出2个字:
“凌人。”
“凌人,掌冰。正岁十有二月,令斩冰,三其凌”
老首长听着他的解释,好似明白了其中意义,
“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刘长渊继续解释,众人似懂非懂,但又好像明白其中奥义。
四人不再言语,目光一起投向北方。在那冷酷的气候里,大海,将是他们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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