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初春的一天,黄海市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一场竞标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竞标的内容并不新颖,不过就是几间濒临倒闭的化妆品公司和零件工厂。不过竞标的人却都是黄海市各界的大人物。我出于好奇,听了一会儿,我慢慢觉得这种大人物之间互相比较财力的金钱游戏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就走出了大厅。
在大厅门口,我碰到了我的朋友,黄海大学工商管理的硕士李斯特。李斯特当然不是他的原名,他的原名叫李井秀,他改名的原因,也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李斯特虽然念的是工商管理专业,但他向来对文艺方面的事比较感兴趣,但是兴趣从来只是喜欢,不一定是生产力,这点李斯特心知肚明,所以他在选大学专业的时候,他便选择了工商管理专业。与他相比,我可以说是截然相反,我喜欢文学,但是我的兴趣没有转化成生产力,我学的是中文专业,即使是自己喜欢的专业我一样没有做到出类拔萃,所以有时候我偶尔会想我到底适合干什么,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正是因为我想做的没有做好,该做的也没有做好,所以与李斯特相比,我哪方面都是他的对立面。李斯特学历是硕士,我只有本科,李斯特是公司高管,拿着高薪,我只是每个月拿一点死工资,还在还我的房贷。李斯特情史不断,我到现在都是孤身一人。旁人都对我们能成为朋友感到疑惑不解,但我不想去知道答案。自从毕业以后我们到现在就没有见过面。
就这样,在这个春寒料峭·春意已浓的日子里,我,一个普通的报社工作者和我的朋友,一个公司的高管相遇了。
李斯特见到我,很高兴:”是你,你在干什么?“
我说:“没什么,出来转转。你呢?“
李斯特说:“我也没什么事,也就是出来买点东西。你吃过饭了吗?“
我说:“没吃过。怎么,你要请客吗?“
李斯特笑了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客气啊。“
我回了他一句:“跟朋友说话不用客气,这是你说的。“
李斯特莞尔一笑:“你记忆也是和以前一样的好啊。走吧,我买完东西后,你和我一起去超市。去饭店你就尝不到我的手艺了。到超市里,想买什么自己拿,钱算我的。“他话说到这份上,我怎么再好意思客气呢?
他要买东西的地方是黄海市一幢综合性商业大楼,我们进了大楼,按了十七层的电钮,这部电梯的速度很快,霎时就到了十七楼。电梯门一打开,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间珠宝店,铺着洁白嵌棕红色花的地板。珠宝店还有前台,我进门第一眼都没有看到珠宝柜台,珠宝不是分柜台,而是分包间出售。我看了一下前台人员背后的那面墙上,四个镏金大字“宝善银楼“,怪不得能租得起这么大店面,老字号。
李斯特去向前台咨询了一下,然后向我走来,他说:“我们进去吧!唉,你的西装扣子!“我回了句:”哦,知道了,进去吧。“他显然重点不关注我的西装有没有扣好。其实李斯特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从大学以来,我一直比较喜欢詹姆斯.邦德的装束,黑西装西裤,里面白衬衫黑领带。工作的时候扣上西装,平时把西装扣子解开,展示个性与生活必要的严谨完全不矛盾。
我们顺着走廊往前走,两边都是陈列时髦的珠宝柜,而里面卖珠宝的女孩也十分漂亮,老牌子银号在这些方面自然不会舍不得下功夫。我们走进了右手边第七个包间,我定睛一看,这个包厢里卖的全是钻石,而且无一例外都是钻石戒指。要买钻戒,我已经想到了,我想你们也想到了,他想干什么。说实话,我一开始也是挺诧异的,因为李斯特的风流韵事实在是太多了,他会下定决心来买钻戒,实在可以用让我很诧异来形容。为了不让他看出来,我就做到一旁玩手机,表现出我对他这事不关心,只是等着他把这事办完。
但我还是想多了,我刚坐下没多久,李斯特就喊我了:“涵哥,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怎么样?“他都这样诚恳了,我自然不能再装没看见了。我走过去,问他:”哪一个?“他递给我一个让我看,我看了一下,那个戒指的指环部分像一个莲花的花托,而上面的钻石部分也像一个六瓣莲花,在这包厢里的古朴风格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柔和好看。我感觉看过它的人没有不能被它吸引的,我说:”我感觉它还挺好的,你是怎么看的?“李斯特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说,他和服务员说:”服务员,账单。“
那枚戒指的价格我就不说了,这是人家的隐私,我就见到服务员用了一个很精美的丝绒盒子装起了那枚戒指,还在上面打了一根精美的丝带,李斯特拿过装好的戒指,放在西装里面的口袋里,我们就这样走出了珠宝店,坐电梯到了下面的六楼商城。
六楼商城里的食品区,我在里面自己一个人提着篮子逛了半天,对朋友就不要客气,李斯特这么对我说,我也这么说,我当然也这么做了。看到真空袋包装的澳洲牛排,松露,小罐装的鹅肝酱,我都拿,但是也不能太过分,我每一样都只拿了一件,确定没有什么要买的后,我去找李斯特。真是朋友啊,想都能想到一块,李斯特篮子里装的东西与我装的东西大同小异,我喜欢吃的东西,部分他是不喜欢吃的,这我知道。
我们结好账,来到地下停车场,我跟着李斯特穿过一个又一个停车场,来到一辆车前。这是一辆很气派的车,黑色的奔驰家庭用轿车,车标银光闪闪地插在车头上,李斯特把购物袋放进了后备箱,然后把钥匙抛给我,说:“上车。”我捏着那串银光闪闪的钥匙说:“你让我开车吗?这车我可不太敢开。。。。。。”话还没说完,李斯特很粗暴地打断我:“执行命令就是了。”我二话不说,打开车门进去,这不是因为我怕他,而是我知道他的做事风格,说一不二的。
我坐在车驾驶座上,我本以为李斯特会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谁知道他坐在了车后座上。我问他:“喂,开去哪里?”他漫不经心地抬了一下眼皮,说:“gps里有。”然后就不再搭理我。
我吹起了口哨,发动了汽车,汽车迅速倒出停车位,转了个弯开向大路,车上了公路,开得就舒畅多了。我挂了一档,根据指示器上的红箭头,朝目的地开去。
本来我觉得路很近,转了几个弯才发现并非如此,都快出城了,到这里我就明白了李斯特家住哪里,肯定是黄海市郊区的一片别墅区。
如我所想,当行人逐渐减少,车速逐渐减慢,路面让人觉得变宽的时候,我们就要到了。黄海城外有几座小山,几片别墅区就是依靠着这些小山所营造的自然和绿色的氛围所建造的。
我隐隐约约看到了几幢小别墅,它们分布在翠绿的山里,好像香草奶油蛋糕上装点的奶油和点心。
看到了这些房子还要开好一段路才能看到入口,也许是出入这里的车辆太过于固定,门口的保安也不过来问话,直接按电钮升起了停车杆让我们进去。
这个别墅区的原生态真是保护得不错,有的别墅之间还有小湖泊,那些湖泊我看得出来,有些不是人工湖,是天然湖泊,这辆车还开过了几个小桥,最终在一幢蓝白相间的别墅前停下。“本次目的地已到,祝您一路平安”的导航音和车的刹车冲击把车后座的正在梦周公的李斯特拉回了现代。
李斯特把购物袋给我,让我拿着,他自己则去停车。我提着两个很重的购物袋,真好欣赏这别墅周围的风景,李斯特这幢别墅,并没有自己的小花园或者水池,但是一棵榆树长得有他的二楼窗口那么高,还遮住了一间房间窗户的一半。如果那里是一间卧室,夏天在那里睡觉一定很舒服,既能遮阳,还能挡光。
我跟着李斯特上了三级台阶,他拿出钥匙打开门,门刚刚露出一条小缝,门缝里的黑暗处传出了一阵很响很有活力的“嘿嘿“的出气声音。没容我细想,一个黄色的狭长影子迅速从黑暗里冲了出来,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这个黄色的影子柔软的身体已经靠在了我的身上。我定睛一看,,是一条体型很大的金毛犬,乌黑的眼睛,张开的嘴和红色的舌头让人觉得它非常可爱。李斯特叫了一声,这条狗立刻跑了回去,只是仍然尾巴摇晃,装酷。
李斯特家里的特殊家庭成员不止这一位,欢迎我的方式也很特殊。我们两人进了客厅,关上门,客厅里一片黑暗,还没有开灯,我又听到了一声尖利的金属哨声,然后感觉一阵空气从脸上拂过,一个大扇子一样的物体从我的头发上掠过,还带过了一阵像加热金属的气味,随后,它好像停在了一个地方。李斯特打开了电灯,他的客厅高大宽敞,靠墙的一边摆放着一个古色古香的铜盆,铜盆里有一棵枯萎苍劲的树,树的顶叉上,栖息着一只棕尾鵟,它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猛禽,黄绿色的眼睛里闪耀着凶狠精悍的光芒。两只锐利的黑色铁爪,牢牢地抓在铁青色的树枝上。李斯特看见我这副狼狈样,笑了。说:“放心吧,贝多芬不会伤害你的。””贝多芬?“”是啊“,他喝了一口水继续往下说:“我叫李斯特,它自然就是贝多芬了。贝多芬虽然见到生人比较凶,但是你只要不招惹它,它也不会伤害你。它的一些动作仅仅是想吓吓人罢了。”
仿佛是映证李斯特的话似的,那只大鹰把头往前猛地低了一下,同时张开弯钩般的利嘴,它还不止这些,随后打开了它的三种毛色的大翅膀,像是一种挑衅,也像是一种展示,它的身体长不过六十厘米左右,那对翅膀加在一起有一米三,空中的和水里的任何小动物都只能望而生畏。
李斯特的客厅里还有一个很大的水族箱,水族箱上有两个小气孔,还有箱上有一个供人投食的小门,除此之外,这个玻璃箱是密封的。这个水族箱里养着一条球蚺,悠闲地吐着信子,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我对蛇稍微了解一点点,我肯定会给这个水族箱里的爬虫吓到的。这条球蚺看着很悠闲,它好像不知道在它的上方约五米的地方有一个随时想把它撕成肉条的天敌。将自然界天空的王者与它的食物共处在一个屋檐下,还能相处地算融洽,我不得不佩服李斯特的想法。
他把我领到二楼的一个小房间,对我说:“你就住在这里吧,换洗衣服我这里有,橱柜里有睡衣,你洗完澡后,就可以准备下楼吃饭了。”说完,他转身走出门去,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
我收拾好东西,直接在二楼的卫生间里洗了澡。我特别喜欢将澡拖到晚上再洗,当热水从天而下,浇过全身,变成热气在狭小的空间里上升,弥漫的时候,我感觉一天所有的事情也全都泡化在了热水里,化成了氤氲的水蒸气。
我出了卫生间门,一步一步地顺着螺旋形的楼梯向下走,木制的深棕色的楼梯看上去让人觉得踏实,走上去的感觉也是如此。
楼下弥漫着炒菜的热气和香气,客厅后面就是饭厅,饭厅后面是小厨房,厨房和饭厅都很小,我觉得这很好,不会让人觉得压抑,尤其是在我们这种人少的情况下。我没什么事做,就到厨房看李斯特做饭。
李斯特的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凭借着智能化器具,他可以放心地把牛排放在铁板上烤,转而把注意力放在烤鱼上。我看到了他把台子上的铁丝网拿开,把一块块机制竹炭放了进去,盖上铁丝网,打火。很快,本来墨一样黑的炭就成了红得像血的热球,然后本来是银白色的被破成两半的鱼在滚烫的火炭上呆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变成了焦黄。
在我们吃饭的时候,拍卖的结果在电视上显示出来了,一名私企的老板梅凉欣最终拍得大头,下面是电视上放出的有关他的简介。”咔嚓“一声,李斯特关了电视机,我问他:”干嘛关电视机?“李斯特一脸冷淡的表情:”不为什么,吃饭。“他的这种态度,我想你们也领教一点了,所以我也不再多说了。说实话,李斯特的手艺真不差。
吃完晚饭,收拾好餐具,一天所要做的工作都结束以后,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着轻松的节目,我也是想让刚刚吃饭的气氛轻松一点,问:“你打算结婚?“”是啊。“”和谁?她?“”不是,和别人。“李斯特虽然风流帐很多,但他和我刚刚嘴里说的这个”她“感情很好是真的,这我知道,我当时觉得以他们两人骨子里的性格来说,不可能分手,尽管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李斯特说出不和她结婚的时候,我当时是稍微有点震惊的。
然而这只是开胃菜,更让我震惊的正餐还在后面。李斯特接下来说的话是:“她死了。“他说得轻描淡写,我是听得胆战心惊。”死了?“”嗯,死了。“这好像就是剪辑错了的胶卷,其实我最害怕遇到的东西就是骨灰盒,因为我总觉得我看了之后就会做噩梦,所以我始终也不敢去想死亡这个话题。怕什么来什么,李斯特发话了:”这几天忙吗?“我说:”干嘛?“李斯特头也不抬:”你就说是忙还是不忙。“他这是要截断我的后路,我只好说:”不忙。“李斯特继续说:”那好,明天你陪我去看看她吧。她也走了很久了。“我说:”你不怕你的未婚妻有想法吗?”他说:“怕什么,她知道她的故事,再说,一个本来和你很熟悉的人死了很久了,我们去看看她,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就这么简单。”
今晚我睡得很死,但身体老是晃动,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你明明睡得很死,你却能知道自己睡得很死,而且你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想不停地晃动,就感觉呆在一个地方不舒服。
第二天早上,天还是一如既往的晴朗,甚至都不像昨天那么冷。我们一早起来就开始了准备,李斯特不介意我用他的高级洁面水。西装还是我自己的,不过这次我把西装纽扣扣上。临走之前,我们各买了一束鲜花。
好像是为了表达对死者的敬意,也是为了不打扰死者的亡灵,我们没有开汽车去,而决定坐车去,我们看了地图,离公墓最近的公交车站,地铁站都要步行至少八百米距离,我觉得这是黄海市设计一个挺人性化的地方。
我们是坐地铁的,中间要转一条线,跨过近半个黄海市,走了将近两个半小时,等到我们最终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都眯了几趟了。
这时候正是一天中太阳最好的时候,阳光似乎要扫干净地上的一切阴霾。在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却感受不到什么暖意,我们走了八百米的距离来到公墓,公墓门口的老大爷在看电视,喝茶,读报纸,我感觉所有看门的老大爷能做的都是这些事。
进了公墓,在坟墓间林立的灰色墓碑间穿行,仿佛穿行在石头做的丛林间。除了几座坟墓上有几个小花圈之外,大部分的墓都是荒凉萧索。除了墓碑上的文字和照片,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区别。李斯特带着我左转右拐,在一座墓前停下。
墓的石头盖上和墓碑都已经半新不旧了,看来在这里长眠的人已经睡去多时,墓碑上的照片也有些泛黄,上面的人还是一样好看,不过,也只能在照片上看了。
我们把花放在她的墓碑前,谁都没有说什么,也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等了几分钟,看我们都没有什么要说的,李斯特准备离开。
我们走向公墓出口的这一路上,李斯特始终没有往回看一眼,我想他是不想再去想什么。
我们一直走到闹市区,在那里的一家小餐馆吃了午饭,午饭都是普通的家常菜,椒盐排条,麻辣豆腐,红烧鱼。我还叫了几瓶啤酒。我看得出来,他想喝酒。
果然不出我所料,李斯特相当不客气,他抓起啤酒就猛灌,我也不劝他,因为我知道,根本不可能劝得了。既然劝不了,我索我性也开喝,不过我不像他那么样喝法,我左手拿酒瓶,把酒倒进杯子里,右手夹菜,左手拿杯子喝。当然,李斯特菜吃得没多少,酒是肯定没少喝。我看着不管他喝酒,我这么说你们居然也相信,我让他开怀解决了桌上这些,就不让人拿酒过来了。我让老板拿了一瓶雪碧过来,李斯特喝得有点醉,但雪碧和啤酒倒在杯子里,一个不仔细看的人是看不出来的,几杯子雪碧下去,李斯特肯定有点醒了,趁这机会,我把他拖了起来,结了饭馆账,走出饭馆。
他喝成这样,肯定不可能坐地铁回去。让他在这里睡着,更不是个事情,这样子睡下去,就是炮弹打下来也不可能醒。这种地方,出租车很少,不过最后还是来了一辆,愿意到这个地方来揽生意的,价格有多高,我想你们也知道。我不怕你们说我自私,这时候还想着钱,毕竟,人心嘛,刚刚小酒馆里那一顿饭,坐车钱,两张红票子了。
出租车司机收了我这么多钱,他还算不错,帮我把李斯特扶进了家里。钥匙我问他要,他居然就给我了。我打开门,他迷迷糊糊地冒出来一句:“我们到哪里了?”真是无语,我只得告诉他,我们到家了。他的重量可真不轻。
李斯特进屋就躺在了沙发上,我拿电风扇朝他猛吹了一阵,他稍微清醒一点,说话也有点头脑了。李斯特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我坐在沙发上玩他的那条大金毛。贝多芬对我的态度也比昨天好一点,李斯特很快就洗好出来了。他穿着浴衣在我身边坐下,我注意到了,这次他手上拿着两个很厚的笔记本,都是牛皮封面的,都起了皱。看样子时间很长了,李斯特啜了一口他面前的苹果汁,对我说:“这是她死后,我写的关于我们的回忆。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还有人想问,但是我不想说。既然是你,就给你看看这个。”我接过两本笔记本,随便翻了几页,问:“为什么愿意给我看?”他又是一贯的风格:”让你看,你就看,那么多话干什么。”说完这句,他不等我回话,自己上楼去了。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上,然后是开门进房间的声音,肯定是休息去了。
整幢房子都安静下来,没有一点儿声音,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在看这两本笔记之前,我先拿出了我的笔记本电脑并接上电源,我想保留一份,在一个人的时候,以后可以慢慢看。
我有个惯例,在看到这种让人觉得有点悲痛的故事时,我都会先看末尾的几节,然后从头开始看,也不是完全的从末尾看到开头,什么是惯例?惯例就是不能有例外。我打开第二本笔记本的倒数第二页,上面是这么写的:
今天是冬天里一个阴冷极了的日子,我的心也是如此。我决定去参加以前的她的葬礼,我现在的她知道了,有点不高兴,但是我和她讲过她的故事后,她没有不高兴了。也愿意和我一起去。天本来很冷,殡仪馆里这种平时没有多少人来的地方,此刻就显得更加冷清和阴森了。按她的要求,我们只对她进行了清洁,没有化妆,但就是没有化妆,在灯光师调好的灯光下,她还是那么好看,不,应该说她一直都很好看。来参加她的葬礼的人不多,她母亲,她母亲的朋友,还有几个她的邻居。工作人员很快过来问我们有什么话说,我们相互看了一眼,大家好像都有很多话要说,但好像都说不出来,时间却不会等任何一个人。工作人员把她推了进去,我也想进去,他们没有阻拦我,我跟着进去了。我亲眼看到她被推进火化机里,在很短的半分钟以后,就是一声铃响,然后代表着人间和天上的那扇大门关闭的红灯亮起,我知道此刻在火化机的内部,一定是熊熊火焰,非常温暖而我摸着外面的金属墙和金属地面,仍然是一样冰冷。我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宾客都已经散去了。我在外面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也走了,我实在不想在那种地方多呆。
这是第一页上的内容:我那会儿没有什么事好做,整天报着本书在教室里看。如果我开始相信造化的话,那具体来说应该就是从那时候起吧。我那时候根本不会知道,后来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与书里有几分相似,当然了,书也是把人的真实经历写下来。可能如果我想到了,也就不叫造化了吧。
那时我刚从部队复员回来不久,我这个学生离开大学太久了,又无法彻底忘记过去的那段军旅生涯,所以这是我很难熬的一个时期,那段时间里,我很少与人接触,吃饭也不去食堂。
在这天的中午,我独自一人到了一家小餐馆吃饭,我点了一些菜,想一个人吃,却发现没有一张空桌子,不过我很快注意到,有一张桌子只有一个人在吃饭,看上去他也是个学生,他既然也是一个人吃饭,可能与我有点相似之处。我于是过去问他:“对不起,请问你这里有人吗?”他抬头看了看我,说:“没人,坐吧。”说完,他把他的餐具往他那里挪了挪。我坐下来后不久,我的饭菜送到桌上。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在桌上吃饭,难免让周围人觉得怪怪的,我开始和他交谈。果然没错,他也是个学生,黄海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学生,进一步了解下去,我发现,我们的爱好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说喜爱艺术。他虽然爱好文学,但就我刚刚对他的一点了解,我觉得他还是一个比较幼稚的年轻人。他的表达上很多地方有问题,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活得并不开心。
一聊天我就能知道个大概,他对现在流行的那些东西不太喜欢,但是他又无力改变,只能靠他在意的笔来疏泄他的郁愤。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这点它可以做到公平对待每一个人。他写的东西没有一篇发表出去,这样的人是很难高兴起来的。我们互通了姓名,他叫周涵,我告诉他我叫李井秀,熟悉的人都叫我李斯特。然后我知道,他认识的人都叫他涵哥,我于是也这么称呼他。
我仔细想想,我和李斯特相识的过程我真是记不清了,而他却记得很详细。过去人家一直都说我不会反思,不会去总结,我现在来思考总结一下,也许我确实不如李斯特那样把生活的小事和细节都记录下来,所以我就不可能有他现在的高度吧。
看完上面这些,我有点困了,把笔记本合上,在桌上侧敲两下,横敲两下,摆放整齐后,就回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接到单位的电话,通知我回去一趟,有事。其实这只是走个过场,我要干什么,早就知道。每年到这个时候,我都要到美国出差,正好我也挺想美国的那些朋友了。
我其实也想暂时逃离我现在的环境,为什么呢?生活不如意还不是主要的原因,现在的互联网太过发达,每天网上所传播的消息太多太快,充斥着人们的眼球,而且人们所谈论的话题永远都是那些上流社会和公众人物的事情。我无力改变,只有选择暂时离开。
临走之前,我上去问了问李斯特,他正睡眼惺忪,但是我必须要马上离开,所以尽管我很不忍心,还是推了推他:“李斯特,我要走了。这些笔记本,我可以带走吗?”他看来被我摇晃得很不耐烦,就随口“嗯嗯”地答应了两句:“好吧,好吧,随你。”得到这句话的我立刻把笔记本塞进我的包里,转身带上房门,下楼。此时,李斯特养的那只大鹰和金毛狗都在熟睡。不过金毛犬很快醒了过来,哈着舌头跑到我身边,“呼呼”地吐气,我摸了摸它的头,它很亲昵地蹭了蹭我,我起身,出门,把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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