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

文/张书云

我的孙女正式上小学了，我随儿媳妇去了县城，和丈夫过起了两地分居的生活，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一个月不到八天。

我每星期五晚上回到家里，打开冰箱，馒头没少几个；走进厨房，鸡蛋数数没少几个，看着二十个鸡蛋，我泪眼婆娑。我劝说过他，我不在的时候，吃饭不能马虎，不要舍不得花钱，把身体搞垮了。

我问他:为什么不吃鸡蛋？他说不馋，不想吃！节气已经到了深秋，满树的石榴笑开了花，裂开了嘴。他小心翼翼地从树上摘下来，轻轻放到纸箱子里。苹果也红了，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那么诱人，可是他一个也没有往嘴里放。树上的柿子桔红，挂满枝头，引来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大大的柿子沉甸甸的，他还是那样装进纸箱。他用手抚摸着光滑的柿子，嗅嗅它的芬芳，一种成熟的喜悦挂在眉梢。他把柿子分成两份，石榴拿到城里和婆婆分开。我劝说他留点苹果，吃苹果能补钙，对身体有好处。他说没空吃，也想不起来，白白烂掉。

我知道他每天早晨七点前从家到工地，晚上六点多才回来，就是烧壶开水也得自己先烧。一个人的日子，真是一个“难”字。过秋割完玉米又该浇地，他一个人在地里把机器灭掉，在超市买了一打豆腐皮，两个馒头，一瓶矿泉水。浇完地把机器灭掉，他一个人慢慢整理着塑料袋子。身上满是泥巴，靴子上的泥巴厚厚的，走起路来步履沉重。回到家又是一阵忙碌，这就是他的生活。

都说“中年男子孰个不善钟情？”，我从高唐回来，他高兴的像个孩子。赶紧去打水，陪我说话一直到深夜。他仔细地看着我，说我的前额头发白了，催促我去染头发。我的衣服旧了，催促我去买新衣服，在外面穿得不要太寒酸，别让孩子们脸上难看。记得我给他做裤子，买新上衣，他唠叨着不让我买，说没空穿。我说有个大事小情的出门穿。

家里的苹果一个不少，冰箱里的饺子也不少一个。我都在纳闷:他每天都吃了什么？我们村有个豆腐店，早晨不是去喝豆腐，就是喝面条子，这就是他的生活，看到这些，我的心被撕成了两半，一半给了儿子，一半记挂着丈夫。

他的体重一直不重，不到1.8米的身高，体重不足七十公斤。我默默地注视着他:伟岸的身躯不在挺拔，头发接近花白，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体重又轻了几斤。我在城里孩子们正在长身体，从早到晚都炒几个菜，望着红、黄、绿的蔬菜上桌，我拿起筷子，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丈夫每天都起早贪黑，吃不好，睡不好，我每次回城，他都要我多带些钱，怕孩子哭闹，我不好带，好给孩子们买东西。我接送孩子的路不长，他不含糊给我买了电动车。怕我走路多了，累着！

人到中年，睁开眼都是要依靠自己的人。不敢生病，不敢弯腰，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儿女。我的婆婆，公公虽然有工资，不用我们管钱，但是我的婆婆一年进好几次医院。哥哥在外地工作，小姑子上班，只有丈夫放下手里的活，一去医院就是半个月。走廊里乱哄哄，他不敢贪睡。他的血压在升高，降压药一刻也不敢忘。

孩子的楼房是分批付款，他记挂着儿子。他的老毛病腰疼病又犯了，他腰间盘突出已经好多年了，怕干肩扛肩抬的活。我劝说他:去当保安吧，我们也不存钱了。他说:当保安能挣多少钱？我一个月干十多天就比当保安挣得多！

我知道男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放下工作，不能养家；拿起工作，就不能陪伴家人。他的肩上扛着一座山，每天都挺直腰杆，有泪自己擦，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回家给家人一个笑脸。

记得那年冬天，他的腰疼病又犯了。他疼的穿不上衣服，豆大的汗珠直淌。我去给他买来了万通筋骨贴，找来医生给他针灸，几天后他慢慢地站起来，七天后他又去了工地。

记得儿子结婚的日子订下来，他抽着烟，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晚，在床上翻来翻去。我劝他:儿子结婚的钱差不多，你不要这样操心！白天他一笔笔记算着，该买得买，该卖得卖。钱不够想办法找朋友借点钱，度过经济危机。

有一天上午，他去了城里的楼上，他的裤子上满是泥巴。我让他坐下，换上裤子。他从洗澡间出来，坐在凳子上面。我问他吃什么饭？他说吃什么都行，我知道他不挑食。他匆匆吃了点饭，喝了一杯水，匆匆下楼去了。我劝他在沙发上躺一会儿，他说不用了。我望着他下楼的身影，心里不是滋味。我的心酸酸的，这里不属于他。我知道他怕弄脏了沙发，怕儿媳妇不高兴。

儿媳妇也同意他来一起住，可是家里那二百多平方的大宅子闲了起来。很好的一座房子，装修也很好，那里还有割不断的亲情。兄弟，妯娌，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那是他想过的生活。他是个爱交朋友不爱寂寞的人。我也常在梦中回到家乡，家乡的一草一木，都在我的梦中浮现。我也是“身在曹营，心在家乡”。大街上到处是陌生的面孔，一种孤独感常常伴随着我。心里记挂着家里，怕他的血压生高，怕他的身体搞垮！

星期五晚上我回到家里，他还穿着夏天的衣服，节气已经到了深秋，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从衣柜里找寻冬天的衣服给他。我们一起吃过晚饭，进入梦乡。我在高唐很难入睡，在家竟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给他做饭。

我用手揉揉沉睡的双眼，打着哈欠，伸开双臂，努力睁开眼睛。客厅里明亮的灯光下，他在吃着早饭。我不知道回到家里睡得那么踏实，家才是我心海的方向，我驻足的港湾。

他吃过早饭，关灯走啦。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的酸楚油然而生。他变啦，即能像个男人能挑重担，又能像个女人做饭，打扫房间，但我的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像他手里的风筝，怎么也飞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