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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幢立在我身旁的民宿和那位姑娘

那幢立在我身旁的民宿和那位姑娘

作者: 我是雨山 | 来源:发表于2015-12-15 19:06 被阅读52次

    我静立在这里的岁月,怕是已有千年。

    一棵银杏的生长是不会惊噪人的。除非刮风,或者秋天,叶子落地时顶多会吵醒一只昆虫最后的秋梦。但是千年的生长却会惊动千年后的人,他们惊叹于我粗壮的树干和蓬勃的枝杈,惊羡于我秋天时满地金黄的落叶。

    然而在这之前的每一年,年年都如此。只要日子过得足够久,所有的一切都将归于平淡。

    所以,千年前的人们为了抵挡山洪将我种植在这里,到如今在这里遗世独立,对我而言不过瞬间。

    沧海桑田是瞬间,海枯石烂亦如是。

    过往的年岁里有太多事情早已忘怀。有些事却还深深记得。

    那天,与无数过去的时日一样,是在下着雨。我脚下的游人不如往日里多,但仍有二三不怕寒风冬雨,在树下凉棚里玩耍。那位姑娘便是这时候来的,撑着一把黑色的油布伞,带着一位同伴。

    姑娘穿着米白的外衣,与同伴亲切地交谈着。话语中听出姑娘虽搬来湘溪村许久,但也是头一回能有空闲来这边看千年银杏。与她同行的人是来这里采风的,说罢便要帮这姑娘在树下拍照。姑娘索性扔开了伞,在树下张开手臂,仰起了头。刹那间,如暗夜里的明星,照亮了我沉寂许久的记忆。

    少顷,姑娘与同伴携手离去,进了村口那幢新落成的漂亮房子,门口石头砌的墙上写着,又一邨·青庭。

    树是一场朝天刮的风,风吹到尽头是一场风的空。

    我是在一个下着雨的深秋时节来到湘溪村的,从市区出发转了好多趟车才来到这个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公交司机和善地提醒我在村口下车,沿着新修的柏油路往村里走时一辆旅游大巴从身边经过,拉了一车游客进了湘溪村。

    又一邨·青庭民宿就坐落在村口,没有特别明显的标志,以至于我差点错过。倒是不远处的那棵高大的银杏树,瞬间闯入视线里,烟雨朦胧之中静静矗立仿佛在呼吸。

    又一邨原本还是湘溪村一座普通的村委办公楼,搬走之后将老砖房进行了一番改造,才落成如今这般标志的模样。

    接待我的是又一邨的大掌柜,这里的人们亲切地称她为邨长。见面后才发觉是一位非常年轻漂亮的姑娘。邨长热情地拉我在大堂坐下,给我倒了杯热茶。

    又一邨民宿虽新建成,却透着浓浓的复古味儿,木质四方桌在大堂里排开,尽头是一幅巨型的壁画,是专门请人画的毛主席的画像。复古的灯饰透着温馨的光, 照得人身上暖意融融。门口正对的长条桌,摆放着一台老式电视机,老式收音机和一盆映山红。很奇怪的搭配,却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我们走访了好多户人家,才找到这些老物件。社会发展得太快了……你猜我们花多少钱才收购了这台老电视机?”

    “大概三四十块?五六十?”我凭经验猜测道。

    “一百多,现在的彩色电视机收购可能都不要这么贵。然而这些老物件,却随着社会发展而变得珍贵起来。”

    “门口廊檐下的石板,是从拆迁的老房子那儿收购来的。老石板才有味道,石缝里都长满了苔藓。刚搬来铺好的时候我们拿高压水枪冲洗,把苔藓都冲掉了,心疼得我赶紧打住,换扫把慢慢清洗。累是累,但这些痕迹保留了啊。”

    “门口的竹器,墙上的竹花盆也是我们工人自己做的,废弃的边角料扔了可惜,刚好做成些小物件摆在这里,很受城里人喜欢呢。”

    又一邨的客房都安排在二楼,每一间带一个小阳台,铺着碎花垫子的摇椅似鸟巢一般,远处是青山,是河流,是银杏,是浪漫。

    回到楼下,我坐在廊下的藤椅上,听院外溪水流淌,雨未曾停歇。

    康姐刚接待完一批客人,见我闲着无事,提议带我去老银杏那儿看看。她亲切地挽着我,说搬来这么许久这还是第一次来看老银杏,算是沾了我的光。笑声中我们来到银杏树下。哪怕是在雨里,千年的老银杏依旧给人以无限震撼。地上,屋檐上,石桌上,目及之处到处都是金黄的落叶,然而树上依旧叶繁枝盛,仿佛这一季黄金雨,永远也落不完。康姐见我拿着相机,便叫我帮她拍几张照片。镜头下的她索性扔开伞,张开双臂仰起头,开心得像个孩子。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我仿佛听见老银杏呼吸的声音,粗壮的树干里,传来一颗心脏跳动的声响。

    老收音机,老电视机,煤油灯与杜鹃花。

    那扔开雨伞在树下仰起头的姑娘,在我的记忆里有一张与之相似的面庞。

    近千年前,我安身此处不久,几十年的时光里我还来不及成长。村里来了一个被贬的大官,听人们唤他苏东坡。

    虽是被贬,他却乐得清闲,湘溪的好山好水给了他无限灵感和怡然自得。时常见他竹杖芒鞋,或是一身蓑衣,从河边悠然走过。

    那天,也是下着绵绵不断的雨。村口客栈掌柜家的女儿珍儿,穿一袭藕色长衫,撑一把墨色油纸伞,在我身旁,与他相遇。

    四目相对之时,悠悠过往,失意时光,都不重要。

    此后,他们经常在树下相遇,或琴棋书画,或谈古论今。那位苏先生讲外面世界的奇闻,讲远处的京城,我与珍儿一起聆听。

    一日下雨。珍儿和苏先生依旧在树下相约。兴起之时,珍儿扔开伞,仰起头迎接细雨缠绵。那秀美的脸庞,像多日阴雨后的一道阳光,刹那间让我失了神。

    后来那位苏先生选择了离开,毕竟这里不是他的久居之地。

    珍儿还是会来树下,却不再有往日的欢声笑语,她时常一人静坐在树下,我尚且纤弱的枝杈还不能帮她遮风挡雨。

    终有一天珍儿也不来了,听路过的村民说她嫁去了邻村。

    不想,百千年后,我还能见到她。这一世她是又一邨民宿的大掌柜,周边的人亲切地唤她邨长。

    只是那位苏先生还没有来。

    也不知会不会来。

    那扔开雨伞在树下仰起头的姑娘,在我的记忆里有一张与之相似的面庞。

    回到又一邨,刚好有趟顺风车,可以载我回市里。

    又一邨庭院前木栅栏处,我与康姐话别。一位面相清秀,手上拿着相机的先生在栅栏前驻足,问道:“我可否入内参观一下?”

    康姐热情地欢迎他进来,侧身之余问道:“先生您姓什么呀?”

    一群游客从门前欢快地走过,手上还拿着金黄的银杏叶。隐约中那位先生沉稳的声音传来:“我姓苏。”

    我转身,上车,远处古老的银杏树,在细雨微风中轻轻摇曳。

    苏东波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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