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再一次睁开眼睛之后天边已经泛白，但是值班室里没人。

我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放到了沙发靠背上，洗干净了也晾干了。果然这种天气稍微减一件衣服都能手脚冰凉，于是我选择穿上外套。

这里不是我生活的那个南方城市，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到了北边的地界。北方的十月份天气转寒，只有冷风和即将到来的雪花，而且这意味着等外面安全之后我还要找个购物中心买点秋冬季节可以穿的厚衣服。

“已经七点多了啊。”

我在走廊里与抱着一大堆东西的苏沧月遇见，她把那些书分了一半给我拿，然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十分敷衍的一袋面包给我当早餐。

行吧，总比没有强。我再一次向她询问外界的消息，得到回复。

“我们今天早上才收到通知，”她很疲倦的摇摇头，“因为这个破基地的东西已经有很久远的历史了，所以截断政府的加密算法格外困难，本来昨天上午就能知道的。”

“第一例报告确实来自云焕，可是并不只有云焕一个城市发现病毒。那之后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都称发现这种现象。但是愚钝的有关部门发现事态恶化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现在各处都有这种被称为病原体的生物游走，这些感染了病毒却未死的人，全部变成了丧尸一样的东西。”苏沧月找了一会儿，抽出一个黑色的文件夹：“你可以看看，这是我们搜集到所有的资料。”

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战争年代结束后还要把安全区防空洞什么的留下了。从资料上看政府的紧急措施是将各地居民集中到安全区里，而我现在所在的地方，这个“居民军务协会”，它的外面一圈都是安全区。

所以现在看来，这个叫苏沧月的年轻女性并不简单。我顿时心生佩服，她到底是如何将这个地方经营起来的？

苏沧月匆匆忙忙离开了，她说她还有事情，其他的信息也需要她亲自上阵截取。我一个人走在走廊上，昨晚到现在的离奇经历依旧不停在脑海里重播着。

现在外界本来就危险，选择回家的话要么被打死，要么半路就被吃掉。但是我总觉得有点不安，应该和家里人说一下我什么事都没有。

拿着文件夹，我返回去找手机，但是等我找到的时候它已经没电关机了。我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根本没腾出空充电。

在慢慢等待这个十分有年头的手机充好电的过程中，我打开苏沧月给我的面包，随手翻了翻文件夹里那几张纸。这是一些排版整齐并且内容非常严谨的文字，能看出来确实来自政府部门。

“喵。”

“？？？”我听到猫叫，回过头，但只看见一条大尾巴摆了一下，随后有什么东西跳上桌子。

“……好，好大的猫啊。”

一只灰白长毛的大猫坐在桌子上，就踩在文件夹上边。我把纸张从它脚底下拽出来，但是它似乎没打算走，舔了舔爪子，然后趴下。

我家里不养动物，但是我挺喜欢毛绒绒的东西，于是顺势摸摸它的脑袋。毛毛很软乎，它又叫了一声。

好漂亮。

它静静地趴在我旁边不吵不闹，过了一会就眯起眼睛。

二十来分钟，我的手机终于打开了。我没有清消息，也没有回复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的问话，只是关掉定位和父母说我平安无事并且待在很安全的地方，随后打开免打扰，继续充电。

早晨的太阳已经在我不知不觉中升起来，但是……没用的，还是冷的厉害。这值班室里现在并没有开空调或者暖气，而我的衣服实际上也没多厚，很快就再一次浑身发冷，早晨起床场景离奇重现。

我正在到处寻觅毛毯，门开了。

大猫跳下桌子，连若枭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走进来。我刚想打招呼，他丢了一件衣服在我身上，“挺冷的吧？对不住了，这屋空调的暖风时好时坏，年头太久了……夏天还好，秋冬就不行。你把我这毛衣穿上，别冻着。”

“哦……好，谢谢。”

“你联系上父母了吗？”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下后回答：“我给他们发了短信。但是，可不可以暂时不要赶我走？……我实在不想回去。”

“你现在回不去，”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我面前，是吃的，而且看起来刚做好，“封城啦……所有地方都封了，你出不去，别人进不来。所以呢就算我们不想留你，也不得不留你。”

“这样啊。“

“不过我们军区的水平再养一个人没问题的，就算老苏不给你留伙食费，你还可以蹭我的饭吃。”

“你们要是觉得麻烦我可以给钱。”

“？大可不必。”

和他说了几句我才发现我一直误解了，苏沧月并不是军区的领导，并且创始人、总负责人和财源都是连若枭。怪不得看他总是轻松自若……这一整个军区都是人家的，不轻松才怪。而苏沧月只是因为业务能力过强所以接下了许多事情做。

忽然感觉自在不少呢，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解释说，这个基地原来是他父母负责管理的科研中心，但是那二位还没看着孩子长大就在空难中丧命了。于是他年幼辍学，在各种地方打工，到了和我现在差不多年纪才知道自己名下还有这么个地方，以及银行里那够花一辈子的存款。

这种事我也想遇到……可是这么长时间我忽然知道我“本人名下”有的东西只有不知何时出现在资料库里的网课视频，不及格的成绩单以及等到关灯上床才发现没写的作业。

“你得暂时在我们这里住了，可能要很久，几个月甚至半年。今天往后你就睡在我那个房间吧，不能总睡值班室，而且也有其他人晚上会来这边，影响休息。”

“哦……”我再一次低低的应了一声。

其实我不太喜欢和别人住在同一间房里，很不自在。但我本来寄人篱下，再挑挑拣拣又成何体统，于是我没说什么，只是问：“有什么地方可以供我买点日用品没？我出来的时候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身上可啥都没带，只剩点钱。”

“好问题。”连若枭思考了一下，“紧贴着咱安全区都是退休干部家属楼，不过那边应该有小超市，我记得之前出去的时候看到过。现在这两个地方之间还算比较安全的，你可以走过去看看。”

他大致给我比划了往哪个方向走，我基本听明白，但是其实心里还存在着一点疑惑，关于这个“安全区”，以及它的周边地区。

不过我并不是个路痴。尽管只有一段潦草的描述，但是我成功找到了那个地方，成功的买到了东西并成功回来。

“想不到你这货居然没迷路。”苏沧月坐在桌子前头也不抬，我叼着可乐的吸管，凑过去瞟了一眼却看不懂她电脑上写的什么玩意，“这啥东西？”

“新的数据啦。民主军区的任务还有包括保护周围方圆三公里内居民和私营企业的安全，所以嘛我们要把政府的数据全都赶时间截下来，这样方便去制定防御措施。在这个工作结束之前，只能暂时安排其他军区成员去巡逻。”

“截掉政府数据？这样不会被拉黑吗。”

“他们的规定并没有明确写出外部人员不可以通过技术手段破解加密算法。”

上午。

里外温差原因，落地窗的玻璃上凝结着薄薄一层霜。光线从那之中筛出来，打散到地面上的时候只剩一抹昏明浑浊的影子。窗外的天空也是灰淡的，看起来似乎没有云，而实际则是匀称的浮云整片遮住了天幕。

其实我很想去了解了解这个神奇的地方，但是碍于我一个外来人的身份，实在不太方便，于是只得坐在沙发上安静玩手机。买回来的日用品被我打包收拾成干干净净一个袋子，我决定晚上休息的时候再按部就班把它们放好。

现在，终于不用为活命而躲闪，也不用追随着残酷的自由到处奔波逃离了。一切情况发生的意外而突兀，至少我暂时可以安全和平静下来，可以毫无顾虑的在一个有光的环境下歇息一会儿。

很久没有停下来过了，就好像对某种赶紧的技艺的练习，一旦开始就必须每天不停重复，高频率低缓和地赶着自己向前，不敢停下，也忘记了如何停下，忘记了休息是一种什么滋味。

再前面的一周我还在那所监狱似的学校里，进行着永无止境的，食堂宿舍教室三点一线碌碌无为流水线一般的生活。我的决定和我遇到的事碰撞在一起，这不是巧合。

也许我是信命的，我宁愿相信这是上天在冥冥之中的安排，是为了塑造我生命的新的开始和节点，而不是我运气太差连逃跑都会遇到挫折。

能从那里脱离出来我很开心，而我本也可以拥有更多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