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日方戚戚,出行复悠悠。
踏上远嫁的路,故乡即成远方。
我和爱人是大学同学,恋爱结婚。娘家纳雍县和婆家威宁自治县相距100多公里,远嫁,成了我心中无法忽略的难过。
结婚后没多久,爱人和我相继到安顺市紫云县一个小镇上工作。这里距娘家纳雍县有200多公里,距婆家威宁自治县有300多公里,婆婆经常说自己是一下子把儿子儿媳“嫁”到紫云来了,是的,这是十足的远嫁了。
记得那年爱人考到紫云县后,婆婆一开始是不欢喜的,嫌远;接着我又考来,婆婆就再也不说了;孩子出生后,婆婆更是不辞辛劳地换乘着各种交通工具来帮忙照顾孩子。
有好些时候,我们大半年都不能回去一次,好不容易有节假日,还要提前把时间掰成两半,一半给纳雍,一半给威宁,大部分时间在赶车,但永远乐此不疲。
偶尔回纳雍走走,吹吹清甜的风,看看蔚蓝的天,见见日夜思念的亲人,故乡还是故乡,却略显陌生。我曾经在故乡的小河里摸鱼捉虾、浆洗衣服,在田坎上捕蜻蜓,在家门口数星星,故乡可以抚慰我的不快,容忍我的一切坏脾气。如今,似乎都回不去了。当然,家里的好多人也已经不认识了,比如年幼的孩童以及刚结婚的新人。
交通的便利缩短了脚尖上的乡愁,我却越走越远,生活把我扎疼时,真想一头扎进故乡的怀抱,却被现实拉回了原地。时间渐渐抹去我在故乡的痕迹,遗憾不能侍奉在亲人膝前,不能伸手触摸大尖山,不能在故乡月下与生活干一杯酒,故乡与我,咫尺天涯。
远嫁很疼,但我选择在疼痛处种上乌洋芋,浇水除草,静待发芽开花。
在我小学五年级时,母亲也远嫁了,那时候弟弟才6岁。一直以来我都不愿提及此事,一来因为自卑,二来我无法坦然面对母亲和父亲离婚这件事。
慢慢地,随着年龄增长,我渐渐地选择原谅母亲。
那些年,故乡的大地上只生长洋芋、苞谷与贫穷,旧粮接不上新粮,开门是大山,出门是泥泞,为了供我和弟弟上学,母亲在一个寒冬腊月的清晨走了。
母亲刚走的那几年,是我最讨厌她时,因为别人都说母亲是嫌贫爱富才走的,但事实并非如此。母亲虽然离家了,她却没对我和弟弟不管不顾,时常会给我打电话,告知她的一切,叮嘱我和弟弟要好好学习,即便这样,每次接她的电话,我都嚎啕大哭。
母亲给我和弟弟寄钱、衣服和被子,一边欣喜,内心深处还是不能原谅她。我总以为只要努力学习,母亲就会回来,然而,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就像我无法拯救父母的婚姻一样。
有一次赶场,下着冻雨,街边的小树已被冻成雪凝花子,母亲去小镇看望上学的我和弟弟,我俩没理她,她给我们一人买了一件棉衣后匆匆地离开了。她不来,我想她,她来,我心堵,她走,我和弟弟也没有挽留。直至她走到我们住的楼下,不停地撩起衣袖擦拭眼泪,颤颤巍巍地消失在风雨里,那一刻,我的心被针尖扎了一下。
经历了一路的风风雨雨,我与弟弟终已长大成人,每一个阶段,母亲基本都缺席了,但她一直没有间断地给我和弟弟支持。
母亲似乎过得挺好,除了操心弟弟的婚事,她没有负担了。但其实我知道在母亲心中还有无法与外人道的远嫁的苦。故乡巴雍离母亲外地的家有1900多公里,这样的距离无法用语言来度量。
这些年,母亲越来越老,也越来越念旧,她怀念她的娘家,也怀念巴雍。我生二宝后,母亲从江苏过来给我带孩子,孩子们围绕在她跟前的时光,母亲总说过得特别快,她累却快乐着。
也许,人上了年纪就会思念故土,就想着落叶归根吧!前段时间,母亲因为外地的家里有事要回去,我知道她是不愿意的,奈何那里也有她的牵挂。我爱人帮她提包,我抱着二宝,母亲准备出门时,爱人说叫我送送,我不敢送。母亲打开门时,二宝哭得稀里哗啦,他不知道外婆要出远门,只以为外婆要出去不带他。
临走时,我无意间瞥到母亲的眼睛,她眼窝里波光粼粼,眼珠四处闪躲,晚霞在她眼睑里燃烧着,将我的心烫伤,她抹着眼泪没有再回头看我和孩子。
车子停得有些远,要走好一段路,我抱着二宝在阳台上默默地目送母亲离开,她背着包摇摇晃晃地从我眼前经过,早已发胖的身材在风雨里显得十分单薄,看到背影慢慢消失在路的尽头,我哭了。
想到那些年母亲决然离去的背影,想到那些孤单而无助的童年,想到她将远行我无能为力的牵挂,心,又一次被揪疼了。
每个人都在奔赴各自不同的人生,远嫁的路,慢慢走,慢慢懂得。就如纳兰词里写的: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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