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表面粗糙内里细腻的灵魂们——看纪录片《我的诗篇》

那些表面粗糙内里细腻的灵魂们

——看纪录片《我的诗篇》

晁若愚

那些表面粗糙内里细腻的灵魂们——看纪录片《我的诗篇》 那些表面粗糙内里细腻的灵魂们——看纪录片《我的诗篇》

  我的诗篇就是打工诗篇。他们干着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工作:流水线、爆破工、制衣工、填绒工、挖煤工……他们被称作农民工。他们都出身农村，去外面打工。

  我也出身农村，只不过上了大学。希望通过考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最后发现大学生的工资和农民工差不多，甚至还不如农民工。人们认为那是因为大学生眼高手低。敢情大学生应该上完大学也去流水线或者工地，这才叫人尽其才！

  我在深圳这个所谓大城市读完大学，也在这个城市工作。做的是教育，也就是教书匠。在深圳偏僻的关外郊区一个民办初中教过书，里面的很多学生都是外来打工者的孩子。我还认识了一些打工的年轻朋友。他们和我老家的亲人朋友一样。

  农民工，可能让人们很难将其与诗歌联系起来。于是，当他们中的极少数会写诗的人被发现后，人们投以惊异的目光。如果没有被发现被报道，默默无闻，写诗对于一个普通人是很可疑甚至可笑的事情。我当然指的是对于世俗人来说。因为写诗既然不能给你带来任何现实利益，那就十分可疑可笑。但人毕竟不是动物。人的高贵之处甚至就在于对于世俗的一种反抗。宗教其实就是反世俗的。可惜的是连我们的宗教似乎现在都变得世俗化了。可见我们这个时代有多庸俗！

一件事情，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甚至可能给你带来害处，但你依然会去做。这就是人类的高贵之处。历史也告诉我们，正是这些具有高贵品质的人丰富了人类文明。这些人包括文学家诗人科学家登山者改革家等等等等。

  随着教育的普及，随着网络社会的到来，随着物质生活的丰富，人们会更加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那些用笔写下文字用来表达自己的人，是这个时代的先驱。写的好了，我们称之为诗人。

诗人不仅仅是吟咏一下风花雪月，用王小波的话说，就是瞎浪漫。真正的诗人可能像鲁迅所说的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正如那位挖煤工诗人所说的，我们这个时代很多事物，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我们要把他记录下来。他如此清醒深刻的认识，不像一个挖煤工的认识，倒像是一个读书人知识分子的认识。可见，怀才不遇，人才埋没的事情遍地都是，我和他们比起来算是好的了。

  认识见识的深浅远近，唯在读书与否。不读书，对世界的认识只能停留在表面。当然，不读书的人是大多数。大家都在为基本的生机奔波。大家都沉默着。沉默不代表大家没有一点感受和意识。大家需要有人代言。这些打工者写下来自己的职业生活，也就代言了自己的同类人。

  而在我们这个国度，代言制度还不是很健全。所以，当摄像机进入爆破工陈年喜的家里，躺在破旧的床上半身不遂的老父亲说:“你好好写，发到网上！”人民的疾苦需要被知道。不要仿佛我们生活在繁华的盛世了。真正的盛世不是这样的，不是少数人的纸醉金迷，不是大多数沉默者的忍与装。

真正的诗人是本色的，是勇敢的，也是深刻的。真善美，真是第一位。什么才是真，真理真相往往需要勇气需要思想需要努力需要争论，不是你坐在那里被灌输被强迫。没有争论，就没有真理。国人害怕争论，所以国人往往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理。

  那个去广州找工作的年轻人，面试了很多工作，面对招聘者的滔滔不绝，显得那么谦逊。他多么像我。最后他选择做一个杀猪匠。

  让我终于落泪的是那个正值青春的90后打工诗人。2014年9月30日深夜，他从深圳一栋高楼上跳下去了。我想，那时候我在哪里干什么。当时我也在深圳，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准备离开这个让我伤心失望的城市，去湖南张家界的大山里寻找自己想要的教育。我也曾痛苦彷徨，曾想过出家，或者自杀，离开这个庸俗琐碎的社会。但我还是没有，还是苟活着，和一大帮俗人和野兽在一起。也许是我没有勇气。也许是我没那么简单了。对于死者，我不想指责和说教。我理解你，朋友。虽然不认识你。我只是想表达我的想法，诗歌是高贵的，生活是琐碎的，书本是高雅的，生活是庸俗的。就像我们吃了美食，却要拉出屎尿。要协调这两者，确实教人精神分裂。尤其在一个生活压力山大的庸俗社会。除非你是富二代官二代。如果你是农村出身，你又喜欢艺术，这就有点难。

正如死者的父亲所说，要是放在古代科举，那时候重视诗写得好就可以做官。我们号称诗的国度，文明古国，但现在我们的诗人是什么样的待遇？你说你要靠写诗养活自己和家人，大家一定会认为你是疯了！

就是重视诗歌的唐朝，唐朝最伟大的两位诗人李白杜甫也潦倒一生，诗歌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少好处。那些名都是后世的有识之士给的，然后一大帮庸众跟着起哄罢了。要么出名，不能出名就等死了再说。

中国人太多了，总有一些人是异类。他们干着可疑可笑的事情。只是有些人运气好，出名了。有些人运气还没到，没有出名。出名与否，也是世俗的标准。关键是，我们虽然生活粗糙，但我们的精神内里是细腻的。我们用诗歌记录宣泄情感，表达思想，证明自己，记录时代。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