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以为自己已然冷血了下来,率先冲出去。
十七紧跟其后。
马长嘶,山贼们的痛呼声在山间此起彼伏的响起,跑在最末尾的山贼纷纷滚落在地,他们看着自己松软了的双腿凄厉的哀嚎着。
那些被活活刻在骨子里的经验告诉山贼们,这样下去他们终将一个不落的全栽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于是他们抽出刀来,队伍从中间炸开分成几支队伍四散跑去。
前面是路的御马狂奔,前方是山的弃马爬山,前面是丛林的一头滚进荆棘里。
这样,运气好些的人兴许还能逃脱。
是这样吗?
是的,是这样的。
善与恶的对抗需要一些侥幸,或者除去善与恶,对抗的本身就需要侥幸,因为圆满,总是充满厚重,而厚重让人疲惫。
况且也无人能评判善恶。
山贼需要一个侥幸改过自新,或者变本加厉。而木昭也需要一个侥幸来让山贼逃脱,但凡只要逃脱一人,他的罪恶感将以那个人为缺口得到释放,他不用因为这些厚重的罪恶感而变得严肃和无趣,但他又不能刻意放走别人,那只会加深他的罪恶感。
太严肃的年轻人,会让人觉得无趣的。
事实上,如果每个人拥有的力量都是同等的话,那么任何一个人都是难以对付的。
因为人们都是狡诈的。
山贼们分头逃跑,木昭和十七分头追去。
风声呼啸,哀嚎不断。
一个时辰之后木昭和十七相继回到商队。
他的拳头砸断了二十六条腿,二十六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不休。
她的冰块划断二十三根脚筋,二十三道伤口喷涌出耀眼的血红。
山贼都已经得到惩罚了吗?
不知道。
但是还有一个人,尽管他已面目全非,但是还不够,木昭觉得还不够。
“我要去找二当家。”
他这么说,看着她。
“我陪你。”
她这么说,没有看他。
商队的人看着他们,眼神复杂,仿佛看英雄,又仿佛是看孩子。
刘老汉从人群中走出来,抬起两根手指抱拳,但两根手指抱不了拳。
他另外三根手指的地方被布条缠了一圈又一圈,却也不能完全止住流血,血迹印在白色的布上,斑斑点点。他说:
“两位少侠,就此作罢吧,老汉已感激不尽。”
木昭走上前去,拉下刘老汉那只有两根手指的抱拳,他说:
“他应该得到惩罚。”
刘老汉神色不安,看着自己两根手指,说道:
“老汉只断了三根手指,已经够了。”
“他们既然有抢人杀人的心,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木昭说。
他的衣服被丛林的荆棘划得破破烂烂,犹如几块碎布挂在身上,碎布迎风飘扬,让人觉得可笑。
事不关己的大义凛然,自然会让有些人觉得可笑的。
刘老汉欲言又止,他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光,喟然长叹。
木昭又说:
“大家便先行回城吧,我定当要讨个说法才回来。”
刘老汉再度抱拳,他的女儿亦从人群之中走出,向着木昭和十七悠悠施了一礼,说道:
“小女谢过公子,小姐。”
木昭抱拳,十七微笑。然后长驱而去。
女子看着他们的身影,怔怔出神,喃喃低语。
刘老汉将她拉回车上,不知该如何言语。他深知,好奇和思念叫人生疼,且连绵不绝,但他没有办法。
热爱多管闲事的年轻人,虔诚于内心的空白的指引,还拥有着力量,让无数的人伤透了脑袋和心,也让无数的人咬牙憎恨着。
木昭本想成为一个侠客,一剑在手,仗剑天涯,快意恩仇。
然而他没有剑。
他听到的都是人性狡诈,读到的都是君子不器,胸怀天下。所以他不可能成为一个侠客,更不可能快意恩仇。
因为侠客,“直”更比“善”重要,这样,他们方才不会因为手中的血腥而倍感痛苦不安。
木昭与十七疾驰而去,两人都没有骑马,一人凌空,一人狂奔。
山野之中人迹稀少,想寻一个规模不小的贼窝并不困难。木昭五年来,不知翻过多少山丘,穿过多少丛林,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在天还未黑透的时候,他们找到了。
一座山寨立于两山之间,零零散散的一些房房屋杂乱的耸起,像是被人随意扔在棋盘上的棋子。木桩围着村落钉了一圈,说是围栏不如说是标记,表示领地的标记。
这不像山寨,更像一个小村落。
人声嘈杂,灯火通明。
竟然灯火通明。
山寨不应该是藏身于黑暗的东西吗?
木昭他们的方向是在山寨的背面,木桩围成的围栏外。
围栏,拦不速之客。
于是他沿着围栏走到村落的正面。
尽管他就是不速之客。
正面是一道门框,框上挂着一个铃铛,两边是燃着的火把。
门框,迎己,迎客。
虽远道而来,从门而入,但不速之客便是不速之客。
何等的做派都改变不了木昭的目的,他们前来说理,亦是找茬。
木昭理了理如破布一般的衣裳,走上前去,拉响门框上的铃铛。面无惧色。
十七跟在他身后,不发一言。
这里没有守卫,没有哨塔,甚至没有一间看起来不一样的房屋。
但无论如何,无论它多么像一个村落,山贼是从这里出去的,那它就是山寨。
铃声响起,木昭静等山寨出来迎客。
山寨的嘈杂在铃声中匿去,归于黑暗,安静下来。
正门左侧的一间房门打开,烛火的光芒在门缝中印出来,一个人影背着光亮走出来,走到门口。
赫然是大当家。
他身材高挑,一直走到门框下面,将整个门框挡住。他没有看身前的木昭,而是看向木昭背后的十七,安静让人觉得压抑。
很明显,不是客,不让进。
三人形成一条直线,大当家看着十七,十七看着手中的冰块,木昭看向大当家。山寨里更是什么声音都停了下了,安静得只能听到火把“嗤嗤”的声音。
但凡有些架子的人都喜欢沉默,端着。唾沫横飞是小孩子和小人物才有的做派。
这种沉默让木昭觉得心烦,他讨厌人们这些莫名其妙的交锋和莫名其妙的默契。
于是他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开口:
“请大当家把二当家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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