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某月
那段时间我在办公室狂刷红薯片,油炸的那种。吃完一袋又一袋,不吃的话,活都干不进去。接着某一天有人告诉我老吃油炸的东西会得癌症,于是我就手贱,去网上搜查有关癌症的症状。这一查,我才发现,我和网上描述的食道癌症状几乎完全吻合,心里一下就慌了......一番痛苦的纠结之后,我决定去医院检查。
我去的是北京301医院,挂了个专家号。那个专家是个老头,也姓梁,看上去慈眉善目很专业的样子,态度也很好,让人心里踏实。我描述完自己的症状,然后紧张地看着他,心里暗暗期待他会说:“没事,你就瞎琢磨,回去吧!”但他没说,他只是问:“你多大了?”我报完年龄,他很认真地思索一会儿说:“其实也不能排除食道里长了东西的可能,我凭你的描述无法判断,你得去拍个片子。”我说凭您这么多年的经验推断,应该能推断出来到底有没有问题吧?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但我不能凭经验看病,你还是去拍个片子吧。”他说完开了个单子给我,让我去交费。我有点着急,我对他说我也姓梁啊!看在我们都姓梁的份上,你得给我说实话。他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后,他说:“我知道你姓梁,但不管姓啥也得先拍片子啊,我得对你负责。”
我拿着单子走出医院,把那单子团成一团,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并骂道:“拍你大爷,庸医!”
那些天我过的很恍惚,就算是阳光明媚,在我看来也很刺眼,万物在我眼里都失去了光彩,似乎都是黑白色。我觉得眼睛所看到的任何人都比我幸福,我特别嫉妒他们。我连遗书怎么写都想好了。
煎熬了几天之后,我决定再去附近的一家小医院看看。这家医院和301医院相比,生意就清淡多了。我挂了个普通号,医生是个中年妇女,我进去时,她正和另一个妇女医生在闲聊,笑得嘎嘎的,让人羡慕。我对她描述了我的症状,她问我多大了,我又一次报了自己的年龄。她也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说:“不能排除有癌症的可能,但我不能肯定,你得去做个胃镜才能确定。”
于是我决定去做个胃镜。第一次听说胃镜是小时候,父亲查出有胃癌之前那段日子。所以这次听到胃镜,我心里彻底凉了。办完手续我恍恍惚惚地走出医院,车也懒得坐,慢慢地沿着街道乱走。边走边在心里又开始打遗书的草稿,这种时候,我一点都不想哭,也终于体会到欲哭无泪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两天后,我按照单子上预约的时间去做胃镜,我选的是全麻,心情本来就不好,不想再让自己身体上也受苦。我在胃镜室外面等候,看到一个老太太做完了胃镜很痛苦的样子,让人心疼和害怕。我明知故问地对她说:“很难受么?”她不说话,无力地冲我摆摆手。我说你怎么不做全麻的?她说:“受点罪而已,浪费那钱干嘛。”唉,这种心境,我无法相比啊。
终于轮到我了,我走进胃镜室,做胃镜的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的,他示意我躺在床上。我紧张地问他:“做胃镜真的很难受么?”他一边准备着器械一边轻松地说:“你是全麻,不会难受,睡一下起来就做完了。”我有点不信,说:“要不你给我多打点麻药,我怕万一不够,中途醒来难受咋办?”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笑话!麻药能随便多打么?给这么多病人做胃镜,还没见谁打完麻药中途醒来的呢!”他说完,又扭头对我身边的女护士说:“给她推麻药。”
护士轻轻拍着我胳膊,安慰说:“别紧张,没事的。”然后把针扎进我的手腕,我看着她,她轻轻往里推麻药。接着我就看着她在我眼前慢慢模糊,再接着,世界就消失了。
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在喊我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近,我睁开眼,看到那个医生,他模糊的脸渐渐清晰,我看到他在笑。他笑着说:“醒一醒,还说麻药不够呢,这怎么叫都不起来。”我说:“还没开始做?”他说:“做完啦!先醒一下,然后不晕了再慢慢起来。”
这就做完了?感觉都没有一分钟的时间。我刚才全无知觉,他们怎么摆弄我的?把一根管子从嘴巴伸进胃里?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摸了摸嘴巴,又咽了一口唾沫,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太可怕了。我坐起来,头有点晕,护士把我扶下床,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继续休息。我忽然想起什么,赶紧问医生:“你刚才看到我胃里的情况了吧?有没有事儿?”医生轻松地说:“我们取样后还得化验,几天后才知道结果,不过我看了,没啥大问题。”我的心呼的一下,不知道从哪里飞进了身体,终于归位了。周围所有的一切似乎被重新裹上了光彩,比之前更加生动起来。此刻在我眼里,眼前的这个医生,便是世界上最帅的医生了。
走出医院,我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不吃薯片了。”
几天后,结果出来,没事,虚惊一场。
没多久,我又开始刷薯片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事别去网上瞎球搜。
2008年在南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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