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五可是我三姑妈家后面姓朱家的闺女。
她本来不叫这么曼妙的名字,应该是叫赛花什么的。据说是看了花为媒那个电影之后,自己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名,在古代应该是可恋、可惜、可爱、可怜、可亲之类的意思吧。
谁也不知道她啥时候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好名字。在我二姐夫,当时还是英俊少年,从烟台来我三姑妈家玩的那个春上,大家才知道。
烟台那边山东半岛的人大概都是东夷人种,你要是记得黑泽明的七武士里,那个演扛着大刀装腔作势的三船敏郎,就知道胶东的人是什么长相。白净,国字脸、一字浓眉,大眼睛带双眼皮,上唇胡须完美八字,不带任何拖沓,到了唇边外就收敛得无影无踪,这个模样就是。三船敏郎是在青岛长大的,我怀疑是食物让他也有了一张正宗的胶东脸,回去日本才当上黑泽明的御用男主角的。这个先不说了。
谁也不记得他那时候是不是也有了胡子。他到了姑妈家里,第一天早上,对了后窗,拿了面镜子,用三姑父的刮胡刀刮自己的小胡子,墙那边的姑娘就过来,胳膊肘撑到墙上,歪着头看着鲁西南不常见到的脸型,问,你是谁?
你是谁?
我叫张五可。
我是姜志勇。
就打那一刻,姜志勇迷住了一众黄洗店少女的心。再加上胶东口音说话,就像淅淅沥沥带着水,让人听不清在说什么,更让众位乡村美女们觉得神秘。一开始应该是我的姐姐和表姐们,亲戚家的小孩在一起玩也很自然,当然也有不自然的地方,因为你闹不明白为啥他来了以后,她们再也不带着我玩了,自顾自地跟在他后面。后来人越来越多。他走过油坊街,后面拖拖地跟着一帮少女。他走过集市口,后面拖拖地跟着一帮少女。他走过南大街,后面还是拖拖地跟着一帮少女。这个队拖得越来越长,姜志勇刚开始有点儿得意,后来开始惶恐了,这个队伍让他有点儿吃不消,连着大娘,奶奶们也开始开门看他,远远地边看边交头接耳地说什么了。
张五可不在这个队伍里。她每天待在家里,她娘和她哥不让她出来,从小就是这样子。每一次她只能等到早上,或者晚上,等人还没来,或者人都散去的时候,再把肩膀支在那半人多高的土墙上,歪着脸儿看他。
看久了就让姜志勇害怕。他又不能说。有一天,后院的大娘来了前院,自己找到了我三姑,问你家的小侄儿这是有了亲事没有?
没有。他才十几,哪有啥亲事。
俺给他提一个行不行?
行,穷山窠阆里出来的孩子,还有人看上?
有。
谁?
就是俺家的那个闺女。
好啊,这亲事的事儿,还要要问问小孩儿自己,他喜不喜见。
那你赶紧抽空问问他。行不行地早给我说说。
我三姑这才知道了儿女们间的小世界,赶紧地把姜志勇叫过来问。姜志勇心里又是喜欢又是不喜欢。喜欢的是,有人表白了要喜欢他。不喜欢的是,他不喜欢这个喜欢他的人。
三姑她也留了心,连见三天,一大早朱家的闺女在墙那边看,自己心里也发了慌。三天后就把姜家的俊娃儿给送回老家去。这事儿做得有点儿快,一下子让黄洗店回到了春暖花开,榆绿柳青的春天去了。
平静的春天里,四声杜鹃刚刚来到。朱无可在家里出不去,见不到心上的人儿,没过几天,一大早她就寻了短见。
还好大人都没出去干活呢,七手八脚把她放下来,又是捶胸又是掐人中,把她救了回来。可把前前后后的大人唬了个半死,差一点就丢了个孩子。
朱大妈怪了我三姑,两个人从此搭不上话,不能看见。没过多久,听说无可看上了远地的亲事,当年就嫁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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