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扬请钟鸣去市里吃饭,真正请客的人是赵俊章。赵俊章四十出头,弯曲的脊背上鼓起一个大包,像一棵久经岁月老柳树。这样的体态再加上慢条斯理的说话语气,一看就不是个利落人。
钟鸣压根儿没有想到,和赵俊章握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的命运与这个人不可分割,以至于影响到了他的后半生……
余扬没有说他是如何认识的赵俊章,只是笼统地说偶然间相识的。钟鸣起初不明白,余扬为什么要介绍他认识这样一个人,听余扬介绍说这是一位机械工程师,钟鸣这才对赵俊章重新审视了一番——真看不出这是一个有技术专长的人。当听说赵俊章有一台斯特林制冷机,这更让钟鸣感到惊奇不已。据他所知,斯特林制冷机属于特种设备,它广泛应用于低温制冷、航空航天、医药、环保等领域。懂这种设备的人少之又少,钟鸣军校三年学的正是这个专业。可是赵俊章个人买这种机器又有何用呢?赵俊章的一番讲述回答了钟鸣心中的疑问。
赵俊章说这是一台军工企业淘汰的机器,他花八千元买了两台,想着用来生产液氮。虽说他很精通机械设备,但是斯特林制冷机却是首次接触,几年来别说是让它出产品了,就是正常启动都是个难题。在余扬的指导下算是能启动起来了,可是要想出产品还有很大的难度。
余扬虽然没有给钟鸣讲他帮助赵俊章的过程,但是钟鸣联想到余扬的一些行为,可以猜测得到,他为赵俊章做事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余扬服役期满即将转业,平时很少参加正常工作,经常到市里玩耍一去就是一整天,而且抽烟的档次也提高了不少。钟鸣还发现余扬突然热衷于探讨有关制冷机的问题,还经常向他请教一些故障的处理方法。这些情况钟鸣没有觉得有啥不正常,现在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吃饭饭赵俊章邀请钟鸣去他的厂房看看,钟鸣去了才知道,所谓的厂房就是一个独立的小院三间平房。其中一间是机房,水泥浇筑的台子上安装着一台机器,用一块帆布覆盖着。房间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一台残缺不全机器,已经落满了灰尘。
钟鸣一看这情况差点笑出声——没有一件附属设备,仅凭一台制冷机就想着生产液氮,这未免也太天真了吧!这样想着,他便说道:
“赵哥,就目前这情况来看,要想生产出液氮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唉……!不瞒你说,别说什么出产品了,只要能让它持续运转起来我就谢天谢地了。”听了钟鸣的话,赵俊章不禁连连叹息。
“你不是说在老余的指导下能启动起来了,还有啥问题吗?”钟鸣不解地问道。
“阿钟,是这么回事。”一旁的余扬闻言插话说,“这套机器常年停放,从来没有做过保养,一些零部件锈蚀严重。我和赵哥把机器拆开清洗重新组装,的确是能正常启动了,但是接下来又遇到了一个难题……这样吧,启动起来你看看。”
听余扬这么一说,赵俊章赶忙把机身上的帆布揭开,做起了开机前准备工作。
“待会儿赵哥摁启动按钮,你观察曲轴箱的油面刻度。”余扬指着曲轴箱油面观察窗,对钟鸣说道。
随着赵俊章摁下启动按钮,在电动机的驱动下制冷机开始启动。余扬为了提醒钟鸣,特意用手指着油面观察窗的位置。钟鸣注意到,随着机器的运转,油面缓慢下降,渐渐地降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远远低于正常指标。就在这时,赵俊章突然摁下了停车按钮。随着机器停止运转,油面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
“阿钟,你看到了吧?我们说的就是这个问题。”余扬看着钟鸣,一脸无奈的神情。
这时候赵俊章也走了过来,他苦笑着说道:“真是邪了门了!你说机油跑哪儿去了?每次看到油面下降后就赶紧停机,生怕烧了轴瓦……”
“再启动一次。”没等赵俊章把话说完,钟鸣摆摆手说道。
机器再一次启动,钟鸣仔细观察着,又拿了一把螺丝刀当听诊器,放在曲轴的位置对在耳朵上听声音。几秒钟后,钟鸣对着赵俊章喊了一声停机,然后走向油压指示阀的位置。
“就这点小问题把你们难住了?”钟鸣端详着油压指示阀,轻松地笑着说。
“你看出问题了?”赵俊章热辣辣的眼神盯着钟鸣,脸上写满了期待。
“你怀疑这里有问题?”余扬手指着油压指示阀,语气中带着十二分的不确定。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钟鸣没有过多解释,转身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扳手。
“啧啧,看来科班出身的人就是厉害啊!我和老余琢磨了两个月都没弄明白,你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赵俊章见钟鸣信心十足的样子,不禁连连赞叹了起来。
就在钟鸣动手卸油压指示阀的时候,一旁的余扬拉了一下他的衣襟。钟鸣回头一看,只见余扬眨巴了几下眼睛,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余扬突然做出这个小动作让钟鸣一愣,他猜不透余扬想表达什么,于是就停了手中的动作。
钟鸣这么一迟疑,赵俊章以为他对自己的判断犹豫不决,于是追问道:“你怀疑问题不在这里?”
“这还有啥疑问的呢,十拿九稳的事!”钟鸣这时候再也顾不得琢磨余扬的用意何在,便开始动手卸油压指示阀。
油压指示阀很快就卸下来了,钟鸣手拿着油压指示阀端详着,赵俊章也赶忙凑了过来,他想看看问题是不是就出在这里。
“油压指示阀根本不会出问题,你别瞎琢磨了。”余扬从钟鸣手中接过了油压指示阀,一副不屑的口吻说道。
“咦?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赵俊章看钟鸣没有说话,再听余扬这么一说,不停地挠着头,言语间是极度的失望。
“你们没有看出来吗?”钟鸣见自己的判断受到了质疑,便指着油压指示阀说道,“这里少一道密封胶圈,这不是很明显嘛。”
“佩服,太佩服你了!真是这么回事呀,唉……我和老余咋就疏忽了!”赵俊章一高兴差点跳起来,他搂着钟鸣的肩膀恨不得来个热烈的拥抱。
“拿一个密封圈套上。他妈的!被一个密封圈把人折腾了两个月。”余扬从配件箱里找出了一个密封圈,边往油压指示阀上套着,说道,“其实我也怀疑这里有问题,但是又不确定……”
“谁能想得到呢!还是我们太疏忽大意了。”赵俊章也懊恼到了极点,不停地用手拍着后脑勺。
油压指示阀装上后再次开机,油压显示正常了,至此,困扰赵俊章两个月的难题得以解决。
赵俊章一再称赞钟鸣是一个值得交往的人,他邀请钟鸣和余扬下星期休息到他家吃饭,说还要向他俩请教一些问题。钟鸣说有啥问题就联系余扬好了,至于下星期能不能来,要看部队的工作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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