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祈

春祈1

    李棠伏在案上刻闲章。

    石竹捧了一丛迎春转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窗边的花架上。李棠吹了吹石尘，斜了一眼那灿灿的花枝，漫不经心地说：“这样大一丛，菖蒲见了怕是要絮叨……”石竹闻言，眉梢一竖：“这迎春花本就是要热热闹闹一大丛子才得趣儿，难不成稀稀落落几枝，跟闹饥荒一般才好？”李棠自知失言，偷偷撇了撇嘴角不敢多言。她房里的丫头都是“带颜色”的。红的这一系是钟灵峰母亲那边带过来的，自然是性子天然不拘，难免“口齿伶俐”；紫的那一系则是父亲这边打小送到宫里受过教训，专门编派给她用的，规行矩步，体贴入微。两边都惹不得的。所以她赶紧闭嘴，假装专心雕刻。然而，气乎乎的石竹却不打算放过她，安置好了花儿，绕到李棠身边，瞄了两眼，嫌弃地说：“姑娘这转角的地方刻得艰涩阻滞，腕上的力度和灵活度还得加强。”刻个闲章也被挑剔，李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面儿上却谦恭有加：“姐姐得空了多教教我。”仿佛这下石竹才消了气，握起李棠的右手细细讲授起来。

    石竹是“百花婆婆”的亲孙女，一招“拂花手”已是承了衣钵，被她握着手腕“掰扯”两下，李棠如醍醐灌顶，手上的准头和力道顿时得心应手许多。看到学生精进，石竹心满意足出了内室。李棠握着石头又操练了一阵，一朵海棠花在刀尖慢慢绽开。

    “姑娘，大老爷请姑娘过养颐堂用膳。”雪青准备了净手的物什，并不拿进内间来。李棠掬水一边净手一边问：“姑娘们都去养颐堂用饭吗，还是只我一人？”“姑娘们都在养颐堂陪老太太说话，姑娘现下过去刚刚好。”

    李棠心下了然，换好衣衫，绾了头发，匆匆往养颐堂去。

    进了院门便听见屋内莺语连连，一片热闹。父亲李喻彰立在廊下，显然是在等她。

    李棠急行两步，连忙上前施礼。李喻彰虚扶了女儿，眼色晦暗不明。朝中为官多年，也只有在妻女面前，李大人才有这样外露的表情。他沉吟着，李棠也不开口，今日的父亲真的是有话要嘱咐呢。

    “就来春祈，你母亲可有打发人来？”他声音低沉缓慢，似极艰难。李棠也明白，仰脸对他笑笑：“前几日洗朱传母亲口讯说若是今年要去钟灵过春祈，可以带锦葵和香蕊随洗朱一道回去；若是父亲有别的安排，当是听从父亲的。”李棠顿了顿，扯了父亲的衣袖拽在手里：“爹，我想回钟灵耍去。”

    李喻彰最是受不得这一声“爹”，明知是女儿撒娇耍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愚儿，过了春祈，你就十四了。”十四五岁便是适龄，婚嫁之事也理当考虑，加之李棠又是受封之身，今上的义甥女，只怕相干人等的心思都得活泛起来。

    “爹放心，舅舅答应不让人替我作主的。我只是厌烦应酬那些个贵人娘娘们，才想回钟灵的。”

    “得云坊……”李喻彰突然又改了心意，摩摩女儿的头顶，“进去陪你祖母说说话吧，若是说起你的事，只回说等我同你母亲商量再议。唉，到头来，怕还是得随你！”说到最后一句，竟“恨恨”横了李棠一眼。李棠笑，这一眼嗔怪的定不是她。李喻彰也笑了，挥挥手，出了院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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