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异乡之客,在重庆的几家亲戚也屈指可数,德叔一家,匡姑爷一家,新姨一家,还有那居住在厚慈街卖米的姨爹一家。虽然不能年年回湘过年,但在渝也有浓浓的年味。然接下来讲到的主题并非拜年之事,而是去拜年路途中乘坐公交车展开的趣闻。
匡姑爷家住所在沙坪坝区的小龙坎,而咱家前面两次搬家的居所亦在其附近,不远。那时自是认为与匡姑爷亲近,起初提到的那位“大约三十多岁,有着大肚子,满脸络腮胡”的“胖叔叔”便是我姑爷,亲的。第三次搬家后生活在了渝中区,到沙坪坝怕是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当然,拜年便定然之事。
到公交车车站需要有段三十多分钟的行程,途中会经过依山筑建的“山城第三步道”(见下图),旧时的步道无论是护栏还是石阶皆是石材修制,由于维护和尽可能保持步道原始的模样,加修了栈道,然少了几分古城的韵味。步道蜿蜒曲折,顺山而行,凭栏眺望,长江大桥一带的景色尽收眼底。
经步道的终点便是公交车站,由于此处通往小龙坎的车程很长,四十多分钟才有一次班车,等待便是漫长的。挤上车后,里面情况可谓拥挤不堪,挤成一团,犹如罐头里的沙丁鱼,寻不到一丝罅隙。方才还为能够上了车而长舒口气,可接下来的事情则令我尴尬不断。
那时自己也算是给家人长脸,读小学尚未多久就已有超一米二的个子,这意味着我必须买车票,而我妹妹便可不用。在上车之前我妈万千叮嘱要我上车后缩脚,让自己显得矮小以便免票。那时候的车票只要一元每人,我妈也算是尽可能省钱,一元钱也不会放过。然而事与愿违,终究没有逃脱售票员大妈那双炯炯有神的法眼。一场充斥着浓烈重庆腔调的争吵由此展开。
“嘞个娃儿必须买票!”魔鬼大妈左手抱着售票盒子,右手指着我脑呆,大声喝道。忽地,车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我、我妈和那位中年富态的售票大妈身上。
“娃儿又没得一米二。”我妈侧身背对着她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反驳道。
“一看就晓得一米二唠,到那里测一哈。”大妈说。车门旁有个测量是否一米二的身高尺,我妈推着我站在那里,手放我头上,故意把我身高往下按,可我也是尽可能配合我妈表演,将双膝蜷缩,无论如何都是一米二以上,即便下了高度,双腿弯曲的程度更加显而易见。
母亲无可奈何,最后便请求道:“小娃儿还在读幼儿园,就算了嘛。”我耷拉着脑袋,面红耳赤,噘着嘴,乜斜望着我妈,不敢说半句话,心里嘀咕:明明我读小学了。
“算了?不得行,公司有规定哩。”
接下来便过渡到一场冷战,彼此不说话,公交车依然行驶中。沸腾的车里陆续有人下车,也陆续有人上车,却始终保持沸腾的状态。冷战依旧僵持着,我内心焦灼,许多一刹那念头想着赶快下车得了。
过了好几站,售票员嬢嬢(读“niāng”,重庆对“阿姨”的称呼)开口说话了,夹着舒和的语气,“还是把车票交了吧。”我妈最开始的倔气也渐渐削弱,看着我,也看了看嬢嬢。有那么一瞬间,我妈,一位朴实的家庭妇女,和售票员阿姨,一位称职的公交车员工,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对方的生活世界,在那里住着理解和宽容。最后的最后,我妈还是帮我交了乘坐那班公交车的一元钱。
在咱家,逃票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事,只是那次的印象尤为深刻。虽然那时车上的我恨不得立刻钻进无底洞里,现在仔细回想,却感觉无比骄傲,因为,我有一位了不起的母亲。
等一下,聪明的你告诉我,按照规定,那时候售票员阿姨明明可以要求让司机在下一站停车,驱逐我一家,却并没有这么做,这是为啥呢?
逃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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