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河畔,总能看见蔷薇绿枝低垂,暗沉的绿色中扬起一朵朵洁白的小花,无声地热烈。在我们这里,蔷薇花又叫“橡皮花”,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叫这样的名字,难道就因为那时仅有的白橡皮与蔷薇是同一种颜色?我的记忆中有一个男孩的脸,白白净净,微带点刚从城里来的斯文与腼腆,感觉就像那静静开放的蔷薇。
看着他的母亲带他走进教室,看着老师亲切地笑着,要我帮助新来的同学,我很乐意地接受了这个任务。这个任务对于我来说是那么地快乐和有趣,平时我接触的都是怎样的野孩子啊,他们在田里疯跑,在柴垛间打仗,爬树下河,脸上永远有脏脏的泥痕,头发间永远有拣不净的草屑,我就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一份子。而远从上海来的城里同学,他永远是干干净净的的确良衬衫,裤脚也不会像我们一样高高地挽起,而是乖乖地垂顺着,指甲整齐洁净,肤色比我们这里所有的女人都要白。
第一次到他家,我心里是多么奇怪,为什么他的家那么小,只有两间宿舍,鸡鸭住哪儿呢?小兔子住哪儿呢?还有一年生一堆小猪崽的大母猪住哪儿呢?里里外外走了一圈才知道,这两个房间就住他和父母三个人,什么小动物也没有,这是多么可惜的事!
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呀,连他玩的游戏也是斯斯文文,倒出几副棋子,排成一列列的方阵,再用积木搭一座城池,两军对垒,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厮杀”开了,令我恼火的是总是他的军队赢,我却总是输,让他弯起嘴角笑上半天。等到他下面条的时候,轮到我嘲笑他了,一看就知道是不做家务活的人,捞面条不用筷子,居然用勺子,左一勺,右一勺,面条一个劲儿地往外溜,捞了半天也没捞到几根。我“雄纠纠气昂昂”地推开他,筷子一夹,一把面就乖乖地跟进了碗,这下他不服气还真不行。
我带着他来到了野外,但不敢走得太远,他母亲不放心。在钮扣厂的河滩边倒着一大堆的废弃贝壳,已经被磨得光滑圆润,阳光下亮晶晶得耀眼,和他蹲着翻呀拣呀,好大一捧星星般美丽的贝壳就在我们的手心里了。
“养起来,每天用清水换一次,会生小贝壳的哦!”我煞有介事地说。
他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过几天到他家,果然他把贝壳养在雪白的瓷碗里了,隔着透明的水,贝壳变得更洁净可爱。现在,他家里也有小动物陪伴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小贝壳而已。
有了他,疯疯野野的我有时也能扮一下安静的小淑女了,还爱上了穿在风中飘飘摇摇的小花裙。
快乐的两年过去了,也许我和他还能玩得更久,也许我和他的缘份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更也许小孩子家家的友谊就像沙丘上的城堡,只需浪花轻轻一涌,就了无痕迹。一天,黑板上出现了一行“触目惊心”的字:某某和某某一起跳舞。前面一个某某是他的名字,后面一个某某是我的名字。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行字,我和他之间就完了,就像一阵风似地过去了。那时候的我们懵懵懂懂地觉得,在一起跳舞就是不好的事,是隐隐约约似懂非懂但绝不能在大人面前说出口的,谁说了谁就不是好孩子,更何况去实践呢?
我再也不到他家去,他也再不来找我,直到一年后他又转学离开。
一段纯纯的的友谊就只成了回忆,成为夏日里若有似无的蔷薇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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