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镜子里的人
小的时候,东北农村家家都有两面大镜子,背靠着墙立在地柜上,是那个时代男女结婚的标配,有半人高。
在我大概三岁的时候,每天睡到半夜总是醒来,就会不自觉地望向放在地柜上的两面镜子,我睡在炕上,一抬头就能看见。诡异的是有人在镜子里面扒着镜子朝屋里望,有时候是一面镜子里有人,有时候是两面镜子各出现一个,就像有人隔着窗户向屋内望一样。虽然是晚上,我却看得很清楚,而且我还记得镜子里那个人穿着红格衣服,梳着两条大辫子。因为她出现的次数最多,所以格外清晰。
当时也没觉得太害怕,就叫醒旁边的妈妈,妈妈起身走到镜前,把手伸到镜子里拽着那个人在她后背使劲打几下,那个人就向着镜子深处走了。当时我就想:她去哪了呢,镜子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呢?
如果说这是个梦,可又出现了很多次,后来每次我再醒来时,发现镜子里有人,就会直接推醒妈妈,指指镜子,妈妈就了然了,然后一系列操作,那人就从镜子里消失了,这件事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但是早上醒来从没和妈妈确认过,也许是年龄太小,光顾着吃和玩了。
不是说三岁前小孩子的眼睛是可以看到成人看不到的东西吗?也许在那个未知的平行世界里,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而且常听老人说,镜子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门户”。现在想想我之所以没害怕,应该是内心完全依赖于妈妈,相信妈妈。试想如果我妈妈当时没有起来把镜子里的“人”打走,估计我会吓得睡不着,时不时偷瞄一眼镜子,恐惧也会深埋心底。
即便现在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还很鲜活。对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我也只是听说,从未亲历,且不论真假,只保持敬畏,且行且修心。
(二)童子下凡
这是我大学室友的故事。
在她18岁那年突然就生病了,家里以为是高考在即学习累的,可是看了几家医院都没检查出问题。后来有人建议找会看事儿的(我们东北也叫出马仙)给算算,她妈妈就带她去了。
那位老太太已经八十多岁了,报上生日时辰以后,老太太说:这孩子是天上的童子转世,只能在人间待十八年。这十八年里,她都没病没灾,因为有仙人护着。满18岁后,天上就要收回去了。我同学妈妈听了,顿时急得大哭,恳请她老人家想想办法。老太太开始是拒绝的,但经不住她妈妈的再三恳求,答应试一试。
我同学家住在农村,到了确定做法事的那天晚上,在院子里放一张桌子,至于老太太在外面是怎么操作的,谁都不得而知。只是叮嘱无论外边发生什么,都不能让我同学走出屋门。她妈妈则坐在屋内,面前放着一个坛子,从仪式开始,她妈妈就要不停地往坛里扔钱。这钱和坛子在法事之后是不能再收回的,所以她妈妈提前倒换了很多硬币,毕竟20多年前的农村家里条件都不是很好。而我同学则在天刚擦黑就睡着了,对外边的事一概不知。但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起身就往门口走(事后她妈妈叙述给她听的,当时她是毫无意识的),她妈妈哭喊着拼命往回拽,最后还是母爱赢了,她被拉回床上继续昏睡直到第二天醒来。
法事结束后,老太太已经累得很虚弱了。
几天后我同学妈妈准备厚礼去答谢那位老人家,结果她的家人告知已经过世。
据我同学说,她有记忆开始确实没生过病,也没遇到过什么灾难,很顺利的长大。但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像常人一样偶尔也有个感冒发烧的。
想必那位老人家在答应我同学妈妈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也做好了用自己的命换我同学一个完整人生的打算。
所谓天命不可违,既然违背了,用外力改变它,那必定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哪怕是生命。
(三)过世的舅舅
高考前夕,我妈妈想算算我的高考方向,于是带我去找我的一个表姐,她是出马仙,供奉着一个“堂口”。算完后我们正准备离开,突然我表姐嘴里发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XXX(我已过世的四舅)。
我妈妈当时就愣在那了,几秒后反应过来,便止不住地哭了起来:四哥,你咋样啊?你不觉得你死得冤吗?
这里插一段:我妈妈兄弟姐妹众多,日子过得都不容易。但属我这个四舅最为清贫,生养六个孩子,平日里舅妈当家,缺吃少穿是常态。夏天热,背心都买不起,我四舅就只能光着膀子干活。
我们家生活条件还可以,所以我妈妈总帮衬着他家。记得小时候每年入冬,家里农活都忙完了,我妈妈就把他家的几个表姐接过来,吃的穿的都和我们姐妹一样。过年时她们才依依不舍地回家去。
所以众兄妹里,我妈妈和四舅关系比较近一些。
随着孩子们接连长大结婚生子,本以为四舅可以苦尽甘来,可他却突然病了,在医院住几天,人就不行了。所有人都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着他匆匆结束了五十年的穷困人生。我妈妈尤其接受不了,每每提起,都难过得无以复加。
据后来从妈妈和其他姨姨舅舅口里得知,四舅生病时,舅妈和孩子们并没有尽心尽力给医治。自那以后,我妈妈心里就结下了疙瘩,放不下,和我舅妈以及那几个孩子也极少来往了。
估计我四舅也是看到了原本亲亲热热的两家人因为他的去世产生这么大隔阂,即使人去了那边,心也不忍,所以趁这次机会上来和我妈妈说说话。
四舅说:我知道你放不下我,今天听说你过来了,上来和你说说话。我挺好的,吃穿都不愁。现在就在丽华(前面提到的出马仙堂姐)这个堂口。前几天我们骑摩托车去北边,还路过你家了。
妈妈长舒了一口气,稍稍放点儿心,但还是说:我就觉得当初可以再治,不能放弃,可我嫂子和孩子们都不出头儿,你才......想起当时的情形,我妈又伤心地哭起来了。
四舅:都过去了,生死皆由命。我现在挺好的,有事情做,比活着省心。你要学会放下,别怨恨谁,千万别牵挂我。
自此后,便解开了妈妈心里的疙瘩。两家人也像从前一样亲密来往了。
有句话说得好:该着井里死的河里死不了。阎王叫你三更死,你就活不过五更。一个人生死皆有注定,逝者已了然,放下所有,开启另一个世界的修行,反倒是活着的人把自己困在一个节点上,纠结着,放不下。
人啊,要学会往前看,纠结于过去,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更何况对另一个世界的人过度牵挂,让他们在那边也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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