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走了以后,过年对我来说,不再是一件完整的事,不仅仅是因为少了一位亲人,过年的形式也不再完整。
2007年的春节,爸爸刚做完大手术不久,身体已经消瘦了很多,但总体看起来,还是一位正常人。那时候我们已经知道能和爸爸在一起团聚的日子不会太多了,我和妹妹分别与自己的公婆商量,年夜饭不在公婆家吃了,要在娘家吃。我们姐妹俩的公婆都是很好的人,很体谅我们,没有一点犹豫和不快就答应了。
2007年的年夜饭,爸爸妈妈,我们一家,妹妹一家,围坐在一起,饭店的灯光很明亮,照着爸爸有些苍白的脸。那一晚我们拍的全家福,老公回家后做了些后期处理,把爸爸的脸色调得红润一些,之后才拿给了爸爸看。(那时候的手机功能很简单,还是在用相机拍照。)
2008年的春节,爸爸的身体已经很虚弱,无法离开病房回家过年。我们商量在医院病房区的休息室和爸爸一起吃年夜饭。休息室是平时给病房的护工们用来热饭、吃饭、洗洗涮涮的房间,平时人来人往热热闹闹,临近春节,一下子空荡和安静下来。
我和妹夫商量着,我带几个菜,妹夫带几个菜。这时候爸爸说,他还没吃过披萨呢,披萨能打包带出来吃吗?是不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们赶紧说,没问题没问题,可以吃可以吃。然后转身去查附近的必胜客店。十多年前还没有外卖这个行业,必胜客在北京也只有寥寥几家店,但再麻烦,我们也会满足爸爸的心愿。
2008年的年夜饭,爸爸妈妈,我们一家,妹妹一家,围坐在一起,病房区休息室的荧光灯不够明亮,照着屋里的白墙、简易的四方饭桌和折叠椅,窗外偶尔会有蹿得高的烟火闪过,我们热热闹闹地在休息室里和爸爸一起吃年夜饭,吃披萨。
那一晚我们没有拍照,因为爸爸的身体已经很瘦很弱,无论怎样的照片后期处理都已经无法掩盖这一事实了。
从2009年的春节开始,我们的春节变成了奔忙的春节。娘家只有妈妈一个人了,怎么也不能让妈妈大年三十一个人过,但是也要照顾到公婆的情绪。
于是每年的大年三十,如果这一年是在公婆家吃年夜饭,那么中午我们先陪妈妈一起吃团圆饭,然后赶到公婆家,和公婆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晚上10点来钟,再赶去妈妈家陪她守岁过0点,然后妈妈休息,我们回自己家。
下一年呢,就反过来。中午先陪公婆一起吃团圆饭,然后赶到妈妈家,和妈妈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晚上10点来钟,再赶去公婆家守岁过0点,吃了饺子,我们回自己家。
大年三十这一天,是我家最忙的一天,忙着赶场。
公公婆婆都是很好的人,在2007年以后,他们没有再过过一个完整的全家团聚的大年三十,但他们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
妈妈也很好,没有因为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了就和我们提过多的要求。
老公和女儿也很好,陪着我两边跑,从来没说过一句麻烦。
我也很好,除了,有点想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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