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刷香港故宫,被第9展厅里的“Chit-chat”(闲聊)小卡片给勾住了。
《从波提切利到梵高:英国国家美术馆珍藏展》并非常设展览,五十二幅十五世纪至十九世纪的艺术名作只在港停留四个半月,开展第一天我就迫不及待前来欣赏。
这些画作从文艺复兴、印象派到后印象派时期,横跨西方艺术史上最重要的转捩点,无论宗教、神话、日常生活、肖像或风景,均出自大师之手。
塞尚、德加、高更、拉斐尔、莫奈、梵高、提香、雷诺阿……一个个名字如雷贯耳,一幅幅作品风格迥异,真是大饱眼福的旅程。
而灵活穿插其中的小卡片们,则把墙上遥远的伟大一点点拉进了眼下的现实生活,给人带来丰富而奇妙的感受。
比如——
Chit-chat
如果你想在家中添置一幅画,并将它传给你的孩子和孙儿,你会从展场中取走哪一幅?是什么原因让你想拥有它?
啊,虽然脑海里跃出的第一幅画是托马斯•劳伦斯的《红衣男孩》,虽然我在那幅画前伫立良久,可是——不,我不想拥有它。
它传神到魂灵附体的地步,让我感到心中敏感到疼痛的一种震颤。
画中的小男孩是查尔斯•兰姆顿,他不幸于1831年死于肺结核,年仅13岁。
这男孩儿太美好、太真纯、太惹人怜爱,让上帝都生出了嫉羡之心。
而我真正想要拥有的,是一些更为平和、温润的东西,它不完美,恰因不完美而足够美。
又比如——
Chit-chat
如果你要画一幅市场的图画,你会选择画哪里的市场?又会选择画哪些食物?
眼前是约阿希姆•布克莱尔的大型画作《四元素》,丰富的鱼获、大块的牛羊家禽;而我脑海中涌现的是法国巴黎的那个街头市集——
天没亮我们就跑出去。想看着一座城市慢慢张开睡眼,晨光一寸寸漫过黑夜时的无比轻柔和无比坚定总让我叹服不已。
跑到八公里的时候,遇到一个美丽的早间集市,大把色彩秾艳的花和堆叠得高高的蔬菜水果真让人着迷。
买水果的时候被问是不是中国人,得到肯定答复后对方微笑着说:“那我们说国语就好啦!”老板娘是金山华侨,我说来自香港,她立刻用粤语说:“那讲广东话呀!”双方立刻切换,俱各大笑。豹子爸买了肉过来问候,对方抬眼一看,说:“潮州话也可以哦!”摊档里外的人不约而同用潮州话说:“自己人!自己人!”
那个秋日的寒冷和热烈与集市上鲜艳的色块一起,在我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再比如——
Chit-chat
你希望你的肖像是怎样的呢?你希望别人怎样记住你?
唔,这似乎是个需要用一辈子来回答的问题……
我希望这幅画中的自己是在学生们中间的,还是和家人在一起的?希望画中定格的自己在远眺,还是埋头读书,抑或小酌?我希望画里是什么季节,什么场景,什么色调,有风还是没风?
脑海中有千百种不确定,所有的问题当中只答得出一个,那就是:要有风,一定要有风。
至于如何被别人记住……也许,我希望会有人记得,这世上曾有一个努力想要做自己的人吧——她有过很多迷茫困惑,也郁闷低落,也没出息地哭,但心里总还藏着一分勇气。
…………
因为这些小卡片,这间张挂了五十二幅画作的展厅似乎变得无限巨大、悠远,容纳了无穷多的人与事。
卡纳莱托的风景画莫名眼熟,走近看,才发现画家描绘的是威尼斯,是我们当年行经处;
看到故乡是安特卫普的画家就想起那里令人印象深刻的大教堂和国家美术馆;
看到莫奈想起多年前从深圳专程一趟又一趟跑香港看莫奈真迹的兴奋与喜悦;
看到梵高,啊,梵高——我最倾心钟爱的画家!……墙上只有一幅他的画,我心里却早已装满——他的执拗与失望,他的脆弱与真实,他的手稿与构图,他写给弟弟的一封又一封信……
有人说,所有的文学读到最后都是读自己。
其实“阅读”画作也是一样——
小卡片上的温柔提醒串联起“读者”的过去和未来,此处与彼处,看见他人和自己,默默分辨喜乐与忧惧……
在这样的一座展厅里徜徉,我一次次重新遇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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