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时如薄纸一张,写满了辛酸;有时如微风一般,温润了心田。也许是拈花一笑,也许是柳上眉梢,每个烟雨轮回中,总有无数人在等待。
然而他的出现无疑是一场又一场的红尘劫难。他绝不是虚伪薄情之人,只是他心中的爱情,与婚姻距离实在太远。从一而终的爱情始终与他无关,只能将深情融入诗句,每一句都代表着他的思念。
在那个天才辈出的大唐,他绝对算是一朵奇葩。
元稹,字微之,北魏昭成帝拓跋什翼犍的十四世孙,其母郑氏是北魏宗室鲜卑族拓跋部的后裔。他身上流着异域的血,却在繁华的洛阳长大,从小接受正统的儒家教育。
原本已在洛阳为官五世的显赫家族,却在元稹八岁那年横遭变故,父亲去世,留下相依为命的母子二人,生活到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地步,更无法奢望去私塾上学。
出生在书香门第的郑氏,深知读书是元稹唯一的出路,即使无钱上学,也要亲自教元稹识字读书。哪怕再苦再累,也要让他成才。
所以,元稹这辈子最感激的人便是他的母亲,是母亲柔弱的肩膀为他撑起了这个家,让他可以专心读书,让他有机会施展才华。
为了摆脱贫困、减轻母亲的负担,元稹决意考取功名。他参加“礼记、尚书”考试,一举及第。但是尽管及第,却一直没有官职,直到二十一岁,终于等到了第一个任命。
元稹离开了长安,来到河中府做事。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个叫双文的姑娘,双文的美让年轻的元稹着迷,他真挚且热烈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
《赠双文》
艳极翻含怨,怜多转自娇。
有时还暂笑,闲坐爱无憀,
晓月行看堕,春酥见欲消。
何因肯垂手,不敢望回腰。
为见心上人一眼,似乎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抛下,然而,要继续求取功名,便只能与她分离。未曾想,一转身便是一辈子。
贞元十八年,元稹再次参加吏部考试,终于成为秘书省校书郎。
成为校书郎的元稹风度翩翩,才华横溢,一下子成为官宦之家竞相争夺的乘龙快婿。
时任太子宾客的韦夏卿,门庭显贵,想将爱女韦丛许配给他。元稹日夜思念着双文,但韦夏卿的爱女却能在仕途上帮助他。两难之下,他选择了后者。
韦丛出身名门,聪慧贤淑,大方得体,与元稹在一起的生活虽然清贫,但是她任劳任怨。看到元稹没有衣服可以替换,她便到处寻找可以做衣服的布料,没有钱买,她就把嫁妆拿出来变卖,因为头上的金钗再美,也不及她的夫君重要。
家里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每天只能挖野菜吃,即便如此也不能吃饱。可是韦丛没有怨言,总是笑嘻嘻地说“没事”。
元稹在与韦丛相处的七年中,渐渐产生了浓厚的感情。也许是日子太苦了吧,韦丛重病缠身,眼看便要苦尽甘来,却只能无奈离开人世。
韦丛还未入土,元稹便要奉命赴任。无可奈何的他写下了这组《离思五首》
《离思.其一》
自爱残妆晓镜中,环钗漫篸绿丝丛。
须臾日射胭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
刚成亲时的美好,就算她残妆慵懒的样子,仍旧让他看得痴迷。
《离思.其二》
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小楼。
闲读道书慵未起,水晶帘下看梳头。
青山绿水间,夫看书,妻梳妆,岁月静好。
《离思.其三》
红罗著压逐时新,吉了花纱嫩麴尘。
第一莫嫌材地弱,些些纰缦最宜人。
红罗时尚新颖,妻却独爱稀疏的帛布,典雅淡泊的性子使元稹记忆犹新。纵使年轻女子总是一个比一个好看,但是只有家里的她,才是最好的。
《离思.其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元稹对韦丛的思念从来没有停止过。领略过大海的人,自然不会喜欢别处的水;看过巫山云霭的人,再看别处的云也都失去了色彩。即使他身处万花丛中,也不会回头,是因为修道的缘故,更是因为她的缘故。
虽然只有短暂的七年,却值得他一生回味。
那水、那云、那花,就是元稹生命中要经历的人,可是她们无法与她相比。韦丛在他心目中,无可替代。
《离思.其五》
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
今日江头两三树,可怜和叶度残春。
阴阳相隔,睹物思人。韦丛出身富贵,却从不将富贵放在眼里,不爱慕虚荣,在元稹心中就如同“梨花”一样洁白。
纵然日后同样有女子青睐于他,比如薛涛、安仙嫔、刘采春,但都没有一位让他产生过如此浓郁的思念。
然而无论如何,他的人生还要继续下去。刚上任不久的他,因为得罪了当朝的官员,被贬到了江陵。他心力交瘁,有时候真想随她去了,但一想到年幼的女儿,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安仙嫔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三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原本他只想有个人在照料生活,但是安仙嫔却落得了和发妻一样的命运。
第二次经历离别之痛,他哭得死去活来。他想不明白上苍为何要这般对他,只能日夜生活在悲痛之中。
他的第三位妻子是裴淑,也是一个贤惠无比、勤劳善良的人。而且还是出名的“河东才女”,对元稹来说,简直是一个知己。
一纸调任,元稹即将前往浙东。裴淑不愿意,元稹温柔对她说:
《初除浙东,妻有阻色,因以四韵晓之》
嫁时五月归巴地,今日双旌上越州。
兴庆首行千命妇,会稽旁带六诸侯。
海楼翡翠闲相逐,镜水鸳鸯暖共游。
我有主恩羞未报,君于此外更何求。
裴淑的情绪总算安抚下来了,他们来到浙东。本以为可以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元稹却又被贬到武昌,裴淑虽然和他一起到了武昌,可是因思念家乡,再也没有笑过。仕途如此,元稹也无可奈何,只能再次劝慰妻子:
《赠柔之》
穷冬到乡国,正岁别京华。自恨风尘眼,常看远地花。
碧幢还照曜,红粉莫咨嗟。嫁得浮云婿,相随即是家。
的确,他在哪家就在哪,妻子读到了他的深情与眷顾,两难之下,她唯有委屈自己,成全丈夫。
如果说最好的爱情是患难时的不离不弃,那么最好的友情便是高山流水的生死知音,是同褥而眠的相互牵挂。
对元稹来说,白居易就是这样一位朋友。
他们同年及第,同在秘书省任校书郎,总是形影不离。
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理想和目标,就连人生轨迹也是如此相似。
宪宗元年(807年),因性格豪爽,官场暗斗,他和白居易同时被贬,他为通州司马,白居易为江州司马。
《酬乐天频梦微之》
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通州离江州有千里之遥,他盼了许久等到了白居易的信,这让他欣喜若狂。白居易在信上说:“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更梦见君。”
两人你“梦见君”,而我“不梦君”,相辅相成,诉说彼此内心的苦思。
除通信外,他们很少见面。最后一次碰面是在洛阳,当时他要从越州回长安,路过洛阳时,便去探访老友白居易,才见面,却又要分别:
《过东都别乐天二首》
君应怪我留连久,我欲与君辞别难。
白头徒侣渐稀少,明日恐君无此欢。
自识君来三度别,这回白尽老髭须。
恋君不去君须会,知得后回相见无。
相识以来这是第三次分别,前两次都是青发,如今却是“白尽老髭须”。或许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吧?
一语成谶,这竟成了他们之间的绝唱。
回到武昌后的元稹突然身染重病,他躺在病榻上,恍惚间好像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地向他走来,那正是他日夜思念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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