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

每逢周末，我小区附近的一条巷子里就会有热闹的集市。

早晨伊始，两三百米的巷子里面就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卖水果和蔬菜的商贩排在集市的最前头，中间全是衣服被罩之类和各种小玩意，穿插着卖干货、皮带、药酒等，再到巷子的尾巴成了花鸟鱼的天下。

整个集市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人声、鸟声、喇叭声混在一起让人仿佛置身于远离城市的乡镇闹市。穿过拥挤的人流，我两手已经提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沉得感觉像有好几十斤。

出了巷子口，我索性把东西往地上一搁，让手有空喘息。看着手上勒出的印痕，越发感到力不从心。从市场到家也就不过三四百米的距离，此刻却觉得无比遥远。

特意出门化的淡妆，穿了身白色的衣服，额头和后背却早已渗满了汗水。我走一段歇一段，顾不上什么形象，无暇去擦脸上的汗水，只想着赶紧把这累人的东西扔到它们的目的地。

在这段短暂却艰难的回家途中，我忽然想到了母亲，想到家附近的那个集市，想起自己小时候无数次在院子门口看见她远远地向家走来，两手提满了蔬菜水果，回到家放下东西又开始忙进忙出。

那个时候从我家到菜市场大概有两三公里的路程，这段路一直没有通公交车，只能打的或者坐那种小三轮车。

母亲每次总是早早地出门，回家却已经快要中午了。为了省钱，她从来都是步行，提着要为一家人吃喝的东西一步一步走了好多年。

母亲出生在某国家级贫穷县下辖的一个山村，姊妹五个，我妈排行老三。我外公算是半个读书人，但是重男轻女，对家中的两个儿子向来比较重视。外婆的耳朵小时候发炎没有医治听力很不好，到五十多岁的时候基本就是聋了。我的两个舅舅读到高中毕业，女儿们都没有给读书的机会。

母亲年轻时也生得一副清秀面孔，皮肤白嫩，弯弯的眉毛，清亮的眼睛，算得上是个美人。可惜，她性格却像个男孩，大概就是所谓的女汉子。

母亲性格要强，小小年纪干活就出类拔萃，种地锄地，家里做饭打扫完全是一把好手。上山爬树更是不在话下，如果那个男孩惹了她，她会用武力解决，连比她大的男生都不敢随便欺负她。

母亲十九岁的时候，父亲正值二十岁青春年华，可惜奶奶得病时日不多，几个孩子尚未成年。父亲作为家里的长子，必须担起重任，找个媳妇来持家，能为弟弟妹妹做顿饭吃。

母亲家里太穷，外公又要供儿子上学，所以就把母亲许配给了父亲。

母亲和父亲在婚前只见过一面，出于羞涩，母亲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她未来夫君的模样。
十九岁，母亲骑着一头毛驴，在唢呐声中来到了邻村，匆匆嫁为人妻。就这样，我的母亲从少女很快变成一个家庭妇女。

年轻时候的父亲还不懂得过日子，成天跑到镇上转，母亲就理所应当地冲在了持家的前头。她种地养猪，洗衣做饭，把男人干的活儿干了，女人的家务也一手包揽。

二十岁生下我姐后，一个人背着孩子去山里种地。等到生了我哥和我的时候，她已经变得像一个无坚不摧的女强人，什么都能干得游刃有余。

母亲性子很急，总是想让我们听话，我哥调皮老被她棍棒教育。

等到我七岁，父亲在县城找到了活干，于是举家来到了城里。

到了城里，我才渐渐开启了很多记忆。母亲一直扮演着默默无闻付出的角色，她每天的任务就是做饭干家务，好像也没有什么喜好，不会去打麻将玩牌，也不会去跳广场舞。她生活所有的重心都在三个孩子身上。给我们做衣服，做书包，变着花样做饭。

我读小学的时候，母亲有一天回来，让我教她点字。她说感觉自己出去没文化很难受，刚来的时候连男女厕所都分不清，被人给笑话了。

我把自己知道的字都交给她，她学得特别认真，经常拿着我的课本读课文。有时候结结巴巴，很久才能读下来一篇，我却永远记得她那副不服输的样子。

她对自己特别节省，却对几个孩子非常大方，家里再困难都没有让我们感受过贫穷。

母亲一直盼着几个孩子能读大学，出人头地，不要再受没文化的苦。我和哥哥姐姐几乎就没有干过家务，她说要把所有的时间给我们来学习。

刚上初中的我要在学校寄宿，我感觉非常陌生，不知道打水的地方在哪里，母亲直接从家里给我提来了两壶热水。我的学校在一个半山腰上，她应该提着水走了至少五公里。

我初三，母亲每天中午给我送饭。那年冬天，她在来学校的路上摔了一跤，伤到了胫骨。我很久以后才知道她后来腿一直不好的原因是源于这件事情。

母亲特别爱叨叨，有时候也会得理不饶人，惹了她会骂人。她对外公重男轻女意见很大，却在外公上了年龄精神有点失常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接到家里照顾。她嘴上会嫌外公在家里胡闹，行动上却从来不含糊。

等我们都长大了，工作了，并没有成为当初想象中让父母骄傲的孩子，不过是流落在城里默默打拼的异乡人。

工作时间长了，我们回家的时间少了，母亲老在视频里念叨注意身体，安全第一。

作为女儿的我，如今在城市里独自奋战，品尝到生活的艰辛时才渐渐明白当年自己的任性和母亲的无私。

母亲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读过书，只是像个老黄牛一样日复一日地奉献她的所有。她可能无法教会你太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因为她的世界太小了，只有家里这五口人，除此之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在她心里。

岁月无情，这些年她真的是老了，才五十多岁就已经比同龄人老了，如果不用染发剂也许看起来会更像一个小老太太。

她很少用什么护肤品，也没想着打扮保养，因为她又把余生的精力投入到了自己的孙子孙女身上。

也许真的等我成为一个母亲的时候，会更加明白养大一个孩子是如何不易。

也许我不会像母亲那样教育孩子，不会全心付出，完全忘了自己。但是我依然从内心深处感激并钦佩母亲无私的爱。

母亲她不识多少字，没有文化，甚至有时候不讲理。一辈子没有经历过爱情，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她在我心里成为一个伟大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