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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雨，别睡啊，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奶奶带着哭腔说着。
虽然我被奶奶的头巾裹得严严实实，但依然能感受到奶奶心里的害怕和焦急。
我无力地睁开眼睛，也不知是因为头太晕还是被头巾遮住了双眼，眼前只是一片漆黑，头巾也是湿漉漉的，还掺杂着血腥的味道。
从村里到镇上大约有几十里的路程，今天这一路感觉比平时长了十几倍。
“嘭”一声，自行车撞上了一块大石头，我和奶奶还有前面蹬自行车的幺爹连人带车一块摔了下来。幺爹也顾不上自己伤没伤着，忙过来抱起我，又扶起奶奶，看我们都没大碍便又蹬上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带上我俩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去。
2
我是个匪里匪气的丫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整天不是你追我打，就是上房揭瓦。上树、玩泥巴......但凡男孩子玩的项目一般都少不了我。
半小时前，我还和几个堂兄妹在屋外玩盖泥巴房，我还搬了块红色的砖头准备给我们盖的泥巴房加固一下，谁知，后面发生的事让我至今都能感到脊背上丝丝的凉意。
因为正值大夏天，奶奶怕我们玩累了渴，便煮了一锅米汤，等米汤凉得差不多了，就喊到：“小雨，星星，晶晶......都过来喝米汤喽。”几个娃一听，争抢着跑进屋，那时没有牛奶喝，米汤已经是最好的饮品了，我这个土匪头子便是第一个跑进屋的。
“啪嗒”，我滑倒了，而且不偏不倚正好摔在那口破锅上，那口锅是平时奶奶盛洗锅水的一口废锅，而我的鼻子也被这口锅给割开了，奶奶一把将我从锅上抱起来，我的鼻子又被硬生生从这口锅上给扯了下来，顿时血流如注。我被吓得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不敢哭，只依稀听见几个兄弟姐妹惊叫的声音。
奶奶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老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她看也不敢看，拿了条头巾把我的头给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还不忘记给我留个口好让我自由呼吸。然后又急着跑去后山上把正在山上放牛的幺爹给叫回来，而我就那么傻愣地站着，动也不敢动，因为我怕一动我的鼻子会直接掉下来。
大约过了几分钟，幺爹便急冲冲地赶了回来，二话没说，蹬上那辆旧自行车，我们仨人便往医院赶去。
终于到了医院，妈妈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赶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大姨，大姨是个耿直的女人，直接找到院长办公室，要求马上进行缝合手术。院长了解情况后，毅然决定亲自手术，想想大姨也真的功不可没呀。其实那时侯人没有那么多顾虑吧，总之后面的一系列环节没有耽误片刻，我便被推向了手术室。
3
醒来......
第一个看到的是妈妈的脸，很开心，因为妈妈在镇上工作，好一阵子没有见到了。
我不想让她难过，便说道：“妈妈不要哭，如果你哭那我也要哭了。”也不知道当时为啥一下子好像懂事了许多，现在都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六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
“好，妈妈不哭，你可不能哭，一哭伤口沾到水会发炎的。”说完，妈妈忍着咽下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
“嗯。”我和声道。
此时站在病床边的爸爸也别过头，轻抹掉那滚滚而出的眼泪，强装着笑脸说：“小雨最棒，手术很成功，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爸爸买巧克力给你吃啊。”
“我要吃花生形状的，还有金元宝形状的。”
“好，没问题。”
4
三天后，我的鼻子也从肿胀的状态恢复到可以看出基本的轮廓，爸爸和妈妈也不得不因为工作的关系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我便和奶奶一起呆在了医院里。
“这孩子真听话，全程都没有哭闹！”听到隔壁的叔叔阿姨的夸奖，我还是挺开心的，每天心思也不在这鼻子上面。偶尔还趁奶奶睡着了，自己偷跑到医院后面假山那里玩。
假山下面是个水池，里面养着很多漂亮的金鱼，我生下来就爱看鱼，看着鱼儿嬉戏着实可爱，有时候小伙伴们会拿《庄子》里面的一段话戏谑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便会回一句：“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另外，我还非常爱听关于鱼的传说，古今中外关于鱼的故事我都让妈妈给我讲一遍，有时候听着听着睡着了，梦里还会出现鱼的桥段，醒来后甚至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
这天，我又趁奶奶和护士姐姐不注意，溜到假山那里玩。
“咦~~~，今天人怎么那么多，平时没见这么多人呀！”
我仗着自己有个6岁的小身体，轻而易举地挤到了里圈的位置，竟然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被装进了一个麻袋里，她上身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衣服，头发凌乱不堪，一张小脸卡白卡白的，而下半身则被捆在了麻袋里，那个麻袋上面沾满了血迹，几乎把麻袋浸染成和她上衣同样的颜色。
我双眼直直看着她，小女孩好像也发现了我在看她，我俩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她看着我的眼神至今都难以忘记，那是一种无助加求救的眼神。
她的旁边还围着一些人，拿着大木棍，看起来很凶的样子，而我也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得不敢上前。
“打死这只妖怪！”一个看起来像领头的人拿着木棍说道。
“不行，她是个小妖怪，要是打死怕到时候大妖怪找来报仇。”
“打死她，大妖怪还不知道有没有呢，怕什么？”
......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道。
从他们的话语中我大概听出来，原来这个小女孩是个鱼人，小时候妈妈也讲过很多个版本的美人鱼传说，没想到今天看到真正的鱼人了。
因为她的下半身被麻袋给遮住了，根本看不见她是不是真长了条鱼尾，对于6岁的我来说真的特别好奇，难道她真的是条美人鱼，心里想着。
接下来就是想如何把她给救出来了，我便开始筹划着。
“对了，我可以找院长爷爷主持公道，他是这个医院官最大的，一定可以帮助这个小女孩。”我心想。
于是，我就转头往院长办公室跑去，看到院长爷爷正在看一本厚厚的医书，我便像个大人一样“咳~咳~”两声，没想到真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起身看了看我的脸，笑着说道：“小家伙挺争气，流那么多血，现在恢复到这个程度很不错！”
“院长爷爷，我今天找您是想让您去救另一个小女孩的。”
“哪一个？”
“她就装在医院假山边上的麻袋里，她是一条美人鱼！”
“美人鱼，当今社会哪有美人鱼，是不做梦啦？”
“真的，您跟我去看看吧！”我说完就跑过去拉着院长爷爷的衣袖想让他跟我一起去看看。
院长爷爷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被我从座位上拉起来，和我一起到了假山。哪知一看，刚才那些人包括那个小女孩已然不在这里了。
“咦~~~怎么一下子都走了呀？”我惊讶道。
“看，没有吧，我送你回病房，不要再乱跑了哦。”院长爷爷和声和气地跟我说。
“嗯。”
我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但心里可不这么想，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查清楚。
一连几天，我一有机会就跑到遇见小女孩的地点，围着放假山的大水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除了那些红色小锂鱼，还有一些来来往往的医生和病人，先前遇到的人鱼女孩还有要打她的那些人一个都没见着。
“难道真像院长爷爷说的那样，我在做梦吗？”自己也越来越拿不准了。
“她到底是什么呢？”我思索着。想起妈妈给我讲的山海经里的鱼人：“海内东北陬以南者，陵鱼人面，手足鱼身，在海中。”或许她是只陵鱼，又或是其它的稀有物种吧。
5
出院那天，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夏季的雨水连日把路面冲刷得干干净净，连泥土也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清香。彩虹高高地挂在天上，像把绚烂的调色板，五彩斑斓，正迎接着万物的新生。
“雨后彩虹，这不正是我现在的心情吗？还好，我的鼻子还在，又能自由地呼吸了。”我向来就是个乐观主义者，就算鼻子被割也是如此，用现在的说法叫好了伤疤忘了疼型的。
院长爷爷拿起一把小剪刀在我的鼻子上熟练地“咔嚓~咔嚓~咔嚓~”，那根缝合的线被他三下减断，他一边用小小的镊子轻轻地从我的鼻子上取下那几根线，一边又交待我说“可不能碰到鼻子啊，还没长结实，小心掉下来，听到没？”
“明白，请院长爷爷放心。”我顺势给院长爷爷行了个大礼。
那天接我的人很多，爸爸、妈妈、幺爹、大姨几乎有空的大人们都来了，像三堂会审一样。
“小雨，还疼不？”
“小雨，一会想吃点啥？”
“小雨，我抱你走好不好？免得又摔了。”
......
我一一回答着长辈们的问话，忽然我又想到那个可怜的人鱼女孩，不知道她得救了没，伤好了没。于是我又一溜烟跑到那个假山边转了一圈，当然，我还是没有看到她。
6
医院，这次是奶奶生病了，爸爸妈妈还没有退休挺忙的，刚好我放暑假，这是我上大学以来第一个暑假，没有高中那么多的数学卷、物理卷要刷，我好像又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于是我主动请缨回老家照顾奶奶。
坐上回老家的车，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夏天，不知道院长爷爷还在不，医院假山还在吗，还能见到她吗？
一小时的车程不算远，我下车第一时间看了下奶奶，她正在睡觉，闲着无聊便又跑到原来假山的位置。
医院早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原来假山的位置换成了一个休闲健身场地。
那段记忆就像一段没有结局的故事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我不自觉得摸了摸鼻子，伤疤还在，记忆还在，梦也还在，一切好像变了，一切又好像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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