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沦陷,撤退至泰安,为设立临时政府,薛祖武提议拆鲁班庙盖楼,却为何拼命挖坑......
第四章 拆庙
伴随着薛祖武的话音,如同幻影般的,一幅画面出现在屋子的上空,熊熊的烈火中不断有人倒下,可怕的枪炮声一阵阵传来。
“咱们必须撤了!”有人扯着嗓子在高喊。
“不!不能放弃济南!”
“祖武,要服从命令!这是参谋部的命令!”
依旧如同幻影一般,这些声音和影像随即倏然消失了。
薛祖武的声音在薛恩的脑海中再次响起:“此时的中国,正处在军阀混战的时期,年轻的我怀抱着结束战乱统一中国的理想加入了北伐大军。1928年5月1日,我们克复了济南,但是,当时的日本人,唯恐我们中国一旦统一,他们就不能继续趁我们内乱贫弱,肆意劫掠,竟然以保护日本侨民为由,入侵济南。我所在的九十二师拼死抵抗,还未落败却收到了撤退的命令。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放弃了济南,导致济南一万七千无辜的百姓,被日军虐杀……”
这中间,薛祖武的声音有很长的停顿,如果不是微微的呼吸声,让薛恩知道,薛祖武的声音还存在在他的脑海里,他会以为,薛祖武已经说完了他要说的话。
沉默了良久,薛祖武继续说着:“济南沦陷了,我随军撤退到了泰安,国民政府打算在泰安设立临时政府。然而,兵荒马乱,我们在泰安,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地方来作为办公的政府大楼。你所见的,是此时临时政府主席石凤亭召集我们在关公庙中商议如何解决政府办公大楼的一次会议。”薛祖武的声音开始变得渺远起来,与之相应的,薛恩眼前的会场重又变得确实起来。
刚才定格着的“木偶”们,再次活动了起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青年薛祖武,这时候站了起来,面对着刚才发话的将军,说道:“主席,为今之计,只有就地取材,只是征用民宅定然引起民愤,不如将岱庙拆去一部分,将石材用于建造政府大楼,等将来战事稍歇,再复建岱庙。”
石凤亭微微点了点头,扫视了一眼其余屋中的人:“诸位以为如何?”
在薛恩看来,在座的人,多少都显得心不在焉。
他仿佛能理解他们此时的心情,又仿佛不能——刚经历了济南的巨变,区区建一个临时政府大楼的事,不足以让他们凝聚精神去全力思考。
这整个会议,包括石凤亭在内,对筹建政府大楼的事,最上心的似乎只有薛祖武一个人。
薛祖武面无表情地等待着众人的回复,似乎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件远比解决建材重要得多的事。
少顷,那个穿着黑绸马褂的老学究首先开口了:“如今也想不出其他的主意。”
他话音一落,大家纷纷点头,陆续表态同意薛祖武的意见。
石凤亭下垂的嘴角总算略有松动,沙哑的嗓子里吐出几个字:“好,既如此,就有薛团长主持拆建事宜,刻不容缓。”
薛祖武听到主席石凤亭拍板了,紧绷的脸上总算松弛了一些,立刻行了军礼,大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薛恩正看得入神,一旁传来墨非白的声音:“嘿,这庙宇和教堂一样,是很神圣的,你的曾祖父竟然要把中国的庙宇拆了,他们竟然还同意了,太神奇了!”
“哦,尽管我也不理解,但我想我的曾祖父一定生活在一个很糟糕的时代……”薛恩似有感悟地说着,他想,一个连庙宇都可以轻易决定拆除的时代,肯定是无比黑暗的时代。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很奇特,时间似乎随时会静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继续向前。
雨越来越大了,容他们避雨的屋顶开始消失,雨水直直地灌进来。
眼前的明亮的灯火熄灭了,那些一筹莫展的军政人物仿佛是面团做成的,被雨水浇融了,消失在了薛恩和墨非白的眼前。
“为什么一定要下雨!”墨非白不满地说,“如果这个世界是被我们的曾祖父们设计出来的,为什么不设计一个舒服的天气!”
“这是他们的记忆,我想在我的曾祖父的记忆中,一直都下着雨的缘故吧。”薛恩猜想着。
一切就仿佛在梦中一样,雨水落在他们周边,他们仿佛被雨水淋湿了,又仿佛没有,四周变得越来越暗,空气中泛起对于薛恩来说并不陌生的味道——在雨季,当他走在S大草木茂盛校园中,就能闻到这种味道——被滂沱的雨水翻出来的腐叶和泥土混杂的气味。
他们已经离开了会场,到了夜晚的山中,四周的树木,枝干曲折,这些活着的生灵,在百年的风雨中静默着,窥视着,迎接着这两个年轻的新访客。
“前面有光。”墨非白观察力不俗,在一片混杂的环境中,看到了从树林中透出来的些微光芒。
他们踩着泥泞的山路朝着光亮发出的地方走去。
“哎呀!”薛恩忍不住喊出了声,脚踝上火辣辣地疼,一低头,隐约看到是林中的荆棘割到了脚踝,强烈的刺痛感如此真切,几乎让他忘记了这些都不过来自薛祖武的记忆——大约那时候,薛祖武也被这荆棘刺到过。
不过很快耳边传来暴躁的催促声:“妈的,你们磨叽什么?!还不继续挖!”
如果不是刚刚才听到过薛祖武深沉的叙述,薛恩不敢相信说这话的人是薛祖武,和刚才所见的青年才俊的模样大相径庭。
穿过树林,薛恩和墨非白抵达了光亮传来的地方。
四周搭着临时的工棚,煤油灯和纸灯笼,仿佛是东拼西凑上来的,东一个西一个挂在工棚底下,以避免被雨水浇灭。
薛祖武披着黑色的雨衣,站在被拆得狼藉一片的工地前,地上已经被挖出了一个一多深,几十平米见方的大坑。
土坑里,十几个人,有些是工人,有些是士兵,也如同工棚下悬挂着的混搭的灯笼或煤油灯,临时凑队着,在雨中艰难地挖掘着,叫苦不迭。
雨水已经开始在大坑中积聚,没过了所有人的小腿肚了。
“团长,咱们是来拆庙的,怎么变成挖坑了!”有个士兵终于受不了,冲着薛祖武不满地喊着。
“让你挖你就挖,哪儿那么多废话!”薛祖武急了,他的眼中满是红色的血丝,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但是雨越来越大,大坑中的雨水越积越多,工人的铁锹下去,都不知道砸向哪里。
“团长,不是咱们不想干,这真是没法干。”一个带头模样的军官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为难地说着。
薛祖武不再说话,现场的气氛开始焦灼。
这沉默,让雨声显得更大,薛恩瞥见,被堆在一旁拆下来的石材上,斜放着一块匾额,微弱的灯光下隐约可以看见三个烫金的字,只是他只认识最后一个字,嘀咕着:“什么庙?”
“鲁班庙啊。”一旁的墨非白说着,“他们把鲁班庙给拆了。”
“鲁班庙是什么庙?”薛恩不解地问。
“哈,这个我正好知道,鲁班是中国古代的一个人物,据说是个木匠。”墨非白迫不及待地回答着。
“他们给木匠建了一座庙?”薛恩不解地问,一面心想着,如果自己的曾祖要拆一座纪念木匠的庙宇,那似乎也不至于上升到那么崇高的高度,难怪开会的人那么轻易地就决定下来,同意拆庙建政府大楼了。
不过,墨非白的回答又推翻了薛恩的猜想:“呵,那可不能这么说,我刚刚说他是木匠,说简单了,应该说是一位了不起的创造发明家,举个例子吧,你看。”说着墨非白用手指了指眼前工地上横七竖八撒放在一旁的工具,“据说这种铲子、锯子,都是鲁班最早发明的,那可是两千多年前,你能想象吗?”
薛恩当然不能想象:“我的天,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也不过是五百年前的事。”他惊叹着。
“嗯哼,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会有一座庙了吧,对于中国人来说,哦不,应该说,对于人类来说,像鲁班这样的人物,就应该是神一样的存在吧。”墨非白说道。
当然,眼前,他们无心在继续深入探究鲁班的话题,因为,在他们面前,薛祖武和工人们的僵局还没有打破。
终于,刚才抱怨的军士,带头把铁锹丢在了浑浊的泥水里,一言不发地爬出了已经变成“水池”的土坑,离开了工地。
这是无声的反抗,有人带了头,其他人陆续开始丢下手中的工具,陆续离开了,最后,工地中只剩下了薛祖武一个人。
薛祖武站在原地,紧闭着嘴唇,和不远处岱庙门口的石狮子一样,在大雨中纹丝不动。
一阵斜风吹过,雨水打湿了悬挂在工棚下的纸灯笼,里面的烛火忽明忽暗,岌岌可危,眼看着就要熄灭了。
“不可能!”薛祖武喃喃自语着,带着只有他自己懂的执拗,拿起了脚边一把被丢弃的铁锹,跳下了土坑,用力地挖下去……
寻找天工城.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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