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空调屋里刷着手机,这几天在看《人生海海》,所以手机里推送的都是这类主题的。
我想起了十年前,也是这个时候。那是中伏第7天,我记忆深刻,那天热的狗一直吐舌头,树上的蝉都懒得叫,晒热的水泥路可以煎鸡蛋,没有天大的事谁都不愿意出门
“都说冰糖葫芦啊酸,酸里面它裹着甜;都说冰糖葫芦啊甜,可甜里面它裹着酸.......”妈妈的老年手机在外屋传来震耳欲聋的铃声,响了好久,没人接,自动挂机了;又响,还是没接;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我真不想起身,所以当电话铃声重响第三次的时候,我忍着烦躁起床打算去接电话,可是此时妈妈也从外面回来,比我快三秒钟接起了电话。
因为老年机的音量都是大的,即使不按免提,我从听筒里听的清清楚楚:“表妹,小山回来了”!
我妈惊愕到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我,听到这个消息也如惊天霹雳,只觉浑身寒颤,汗毛都竖了起来,全身笼罩在寒气,这突来的消息,显然是震惊到我和妈妈。
我毫无顾拦的问:“”活着还是死了?”我是问我妈,也是问我舅舅,妈妈缓过来神,颤巍巍的问:“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妈妈问的那样的没底气,生怕听到那个猜想了无数次的结果此时此刻被证实。
我和妈妈屏住了呼吸,希望电话那头的舅舅带给我们的是一个奇迹,是一个好的结果。
舅舅却开始泣不成声,我和妈妈听到哭声也是惧从心生,不报希望了。正当妈妈也放声大哭时,舅舅说:“小山好好的,小山还活着,活着回来了。”
谢天谢地,这一刻我们等了十年,表哥终于回来了。
十年前的一天,表哥失踪了,这一消失就是十年,这十年了无音信。
表哥和我是同年生人,他比我早出生几个月,我和他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初中毕业我考上了高中,而他因为成绩不好毕业就回村务农了,后来我知道他卖过菜、卖过鱼,二十来岁该娶媳妇了,经媒人介绍,娶了离我们村二十里路的陈家村的一个姑娘,那姑娘没爹没娘,自小奶奶带大,比我表哥大三岁。因为那时我已到外地读大学,所以表嫂我从未见过。结婚后表哥表嫂也倒恩爱,第二年女儿便出生了。此时的表哥,跟着村里的人开始到江南地区卖起“百货”。“卖百货”是我们这边的一个叫法,最开始卖百货的那批人,是我父亲那一辈,他们骑着自行车,从临沂西郊批发市场进货,各式各样的货,就靠一辆自行车骑行到江苏长江流域,然后蹬车叫卖,有点像温州人的“货郎”。等到我表哥那班人在做这门营生的时候,自行车换成了面包车、机动三轮车。
我表哥就是开着一辆三轮车,在宿迁那个地方卖手套。前一天下午五六点钟,表哥开着三轮车回到租住的地方,一边停车,一边给表嫂打电话,无任何异常的给表嫂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不给你说了,这边来了个马戏团,我倒车了,先挂了。”
这是表哥最后的通话,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表哥了。
起初的几天,表嫂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也没太注意,以为表哥是忙,或者是心疼手机费,那时候的手机只有通话和短信功能,而且打长途还收取漫游费,那是个卡着59秒挂电话的年代,所以一周没有打通电话也没担心,可是半个月还打不通,才开始担心起来。
舅舅亲自去了一趟宿迁,找到了表哥所租住的房子,房东拿钥匙开了门,房间里一切正常,表哥所有的行李都在,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一样不少,包括三轮车和车上的货物,都在,只是表哥找不到了。
舅舅在宿迁找了一个月,毫无结果。也向当地警方报了案,警察劝舅舅回家等着吧,有了消息会联系舅舅。
一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表嫂每天以泪洗面,带着2岁的孩子,又熬了三年,五年过去了,表哥了无音信。就在表哥失踪的第5年,表嫂带着孩子走了,我姥姥因为思念孙子,孙媳妇又带着重孙女走了,再也承受不了打击,忧思成疾,撒手人寰。
舅舅、舅妈每天以泪洗面,自从表哥失踪之后,舅舅家的手机电话一直保留,希望有一天可以接到表哥打来的电话。
表哥的失踪对全村来说都是谜,有人说表哥被弄到黑煤窑做苦力去了;有人说表哥被人害了;有人还说表哥被富婆看上了所以抛妻弃女去寻欢作乐去了;有的说表哥加入了什么秘密组织,卖命去了;说什么的都有,总之表哥是凶多吉少,怕是回不来了。
对于舅舅来说,真希望表哥是抛妻弃女寻欢作乐去了,但是他不要老婆孩子,背着老婆还能理解,但没必要隐瞒爹妈吧,舅舅舅妈没了表哥的音信,都没了活的力气。可能是我谍战片看多了,我是希望表哥加入了什么组织的,我还曾问舅舅,有没有人给舅舅送钱或者是扔什么贵重的东西到舅舅院子里,舅舅失落的说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想也是,表哥就是那么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别说天赋异禀了,就连个特长都没有,既不聪明,也无蛮力,他能做什么呢?
宿迁的警察来过我们村子两次,一次是在表哥失踪2年的时候来询问核实一些情况,一次是表哥失踪六七年的时候,来抽走了舅舅和舅妈的一针管血带走了。
也就是那次抽血之后的半年,舅妈终于承受不住那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折磨,跳河自杀了。
就这样,好好的一家人,在表哥失踪7年之后,走的走、死的死,家也不再像个家了,舅舅50岁不到的年纪,却像个七八十岁的老翁,头发胡子全白了。
舅舅说,他得活着,他得活着守着这个家,等着小山回来。这时候的舅舅靠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的信念苦苦撑着、熬着。
十年生死两茫茫,就在我们所有的人都认为表哥不会再回来了,表哥却突然从天而降,好好的回到家了。
只是任凭我们谁去问他,这些年都去哪了,干什么了、为什么不联系家人,他对这些问题不愿透露半个字,谁问他都不说。
他这十年就像个谜,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知道,包括我的舅舅。
我问过他好多次,但他不说。
表哥是2014年那个中伏天回来的。
又十年过去了,表哥那消失的十年,还像谜一样令我解不开。
2024年的中伏天,麦家老师的《解密》上映,人生不就是一个不断解密的过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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