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栓患者及鲁迅的先生与药及酒之关系

题目：《血栓患者及鲁迅的先生与药及酒之关系》

【夜花晨拾（30）】

作者：曲润琏

时间：20211220

2021年8月24日，居渚，这位67岁的老渔夫，又一次进了医院急诊科。急诊科的医生和家属争论再三，从怀疑胃肠道感冒甚至癔症，到癫痫发作、血栓后期，各执己见。最后居渚的大女婿齐联力排众议，坚持要求做一下核磁共振，之后才确定为脑干及中脑栓塞，病情凶险。

疫情期间，只允许保留一位陪床者，且原则上3天以上才允许更换一次。齐联心疼老婆，于是担起了给老丈人陪床的责任，曾连续6天每天只睡2小时左右，硬是完成了陪护任务。住院期间，居渚手舞足蹈、不受意识控制，独自翻身的能力基本丧失，饮食及大小便均无法自理。经常神志不清。偶尔清醒，对女婿齐联叹息道：“（虽然咱家刚买了带电梯的新房子），我没有福啊！让你妈去住吧！”

某夜，齐联看着陷入胡言乱语并手舞足蹈状态的岳父，断定他命不久矣，不禁悲从中来，落了泪。脑子里闪现的，都是与这位老人朝夕相处的一幕幕。

居渚娇惯女儿。大闺女居桦和小闺女居薇，作为渔村（农村）孩子，直到上初中，还几乎不知道家里的口粮地在哪里。因为所有的农活都由父母干了。

居渚疼爱孩子。小姨子的儿子良良小时来家里长住，只要是孩子爱吃的，居渚必从自己口里省下来，塞进孩子嘴巴。居桦和齐联的孩子齐星出生后，居渚简直“爱不释手”；后来有次遇到齐联惩戒四五岁的齐星，居渚很生气，对女婿说：你再这么对孩子，我就不在你家住了！我要走！

居渚待人豪爽仗义。在老家时几位老友，时常相互挂念；进城后短短时间，就在农贸市场交了不少新朋友，相互热络亲近；就连一起晨练的老友，在他久不露面后也会四处寻访他的下落。

居渚顾念家人。孩子小时他每每处出归来，一定有礼物；家里买了带电梯的新房，装修期间他常去溜达，女婿陪他查看已经做好的柜子，他首先念叨的一句是，“你妈（你岳母）个子矮，够得着吧？” 住院期间，偶尔神志清醒，会含混不清地对齐联说，“（你受累了），你去睡一会儿、歇一歇吧！”

居渚意志力坚强。医护人员和亲人鼓励他多加锻炼，以助恢复，他就从举起手臂、抬起脚跟开始，摇摇晃晃、歪歪扭扭，艰难训练。

这次居渚的病太重了。2021年春天，旁边小区一位老太太，同样是脑干部位的血栓，只坚持了二十多天，最终没抢救过来，去世了。居渚这次同样是脑干栓塞，还增加了中脑血栓，吞咽能力受损，因此不能吃、不能喝、说话含混；眼睛视物模糊、重影儿；手舞足蹈；合并烟酒戒断导致的谵妄；肺部感染导致发烧；另有旧病如颅底骨折、癫痫、旧血栓、糖尿病、椎间盘术后、腿脚仍内有钢板、心脏病、……等等。他入院诊断即十三四种疾病，住院期间，一度插着胃管、用着成人尿不湿；出院时诊断的疾病又加了好几项，每天需要口服的药达到17种。

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在家人的悉心照料和大力鼓励下，居渚刻苦练习，像小孩子一样，先学着坐，学着练发音，学着练习吞咽，学着练习看东西，学着站立，学着扶物走，再学着独立行走，学着独自下楼，学着在公园无人处行走，学着在人来人往的农贸市场中穿梭。他的康复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他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恢复到了能够外出散步的程度！

不到三个月，在家里，他的吃喝拉撒基本能够自理；在外边，虽然走起来仍有些摇晃，眼睛看东西也仍有点模糊，但已经能够每天戴着老人专用手表（带定位和呼救功能），拿着拐杖，独自外出溜挞一两个小时啦！

一开始，家人不放心他独自外出。齐联再次力排众议，说，“如果他很想独自外出，不要太逆着他；独自外出，是自由的高级境界，是自己的生命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我们不应剥夺他这种感觉。”正如，居渚一生爱酒，于是出院两个月后，齐联主动把酒端到了他面前，邀他慢慢找回过去的感觉；于是，居渚由每顿饭泯一两口，到一顿喝上一两左右，怡然自得。

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有这样一段描述：

……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他（书塾先生）还大声朗读着：—— “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先生读书入神的时候，于我们是很相宜的。有几个便用纸糊的盔甲套在指甲上做戏……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短暂的。享受短暂，享受生命；活时无悔，归时无怨。我们有理由相信，居渚小酌的一口一口，外出闲逛的一步一步，一如当年鲁迅的书塾先生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