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12月都是父亲最高兴的月份。一进入冬季,他的话就多了起来,回老家拉羊肉是一年当中父亲最重要的工作,也是最大的心愿。
吃了许多地方的羊肉,他都觉着不如老家的好。从小养成的味觉是有记忆的,无论你走多远,都像一壶纯香的米酒,越酿越难以忘怀。 我的老家在鄂尔多斯的鄂托克旗,是蒙古族集中的地区,那里依旧按照祖上遗留下的习惯放牧。只是不再逐水草而居,每家每户居住在固定的草场固定的砖瓦房中。
父亲的外甥,继承家族的产业。百十多亩的牧场,百十多只羊,宁静淡然的日子让远在喧嚣中的我们心生羡慕。
12月中旬,安排好一切,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西行的车辆很少。蓝天阔大高远,飘浮的云朵如棉絮般轻盈,路笔直的延伸直插天际。父亲的心一点点愉悦,蒙古歌曲不经意间就溜出嘴边,曲调悠扬中夹杂着地理讲解。泊江海、锡尼镇、沙井……一个个陌生的地名在父亲的描述中鲜活了起来。
当年18岁的父亲,头戴军帽,身披大红花,坐在敞蓬的大卡车上,从鄂旗来到了东胜。路途的遥远,年轻的兴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像。至今回想起还是满满的故事,带着笑的声音。现在道路通到了家门口,回家的便捷让思乡的心插上了翅膀。少小离家,70多年的岁月,早已有了第二故乡。每年回乡见见亲人,是来年生活幸福的动力,心灵最大的慰藉。
离家越来越近了,我问父亲草原上一家与一家的距离这么远,是怎样划分村落的。父亲告诉我,一道梁里环绕的人家就是一个村。他指着前方不远的一道梁,说梁后面就是另外一个村子了。 表弟的电话,响起来了。熟悉的蒙古语飘入耳际,父亲的舌头一瞬间找到了复活的按钮,发出了一个个漂亮的卷舌音,眉宇间跳跃着愉快的音符。
表弟在公社的饭店订了炖羊肉,说自家的羊跑到了草场的边界,他要去追羊,一会儿才能到。
我们先行到达了饭店。想着表弟与羊赛跑的样子,脑海中幻化出贴近自然的原生态生活,不禁笑出声来。饭刚端上来,表弟披着尘土,踏入屋中,像是带入了一束阳光,顿觉温暖。风吹过的皮肤呈现出酱紫色,露出的雪白牙齿,散发着草原质朴、热情、满足的气息。 这里的牧民,脸色粗糙,像是风中的花岗岩。年轻时候的表弟肤色白皙,1.80的个子有电影明星的颜值。近四十年的磨砺,和其他的牧民没有分豪的差别,骨子里的羞涩却是依旧。去年滞留在身上的对生活的无奈彷徨,今年消失了,灿烂的笑容表达着他的幸福。
餐馆的老板娘,笑着说道:“朝克图,我以为你是醉着的。噢,原来没醉呀。”表弟笑眯眯慢悠悠地说着:“你这个人真是的,说什么呢?”不恼的样子,透着可爱。他告诉我们:“他和妻子和好了。今年又养了10多头牛。” 表弟和父亲聊着天,中间隔着吃剩的小山般的骨头,大快朵颐后的父亲认真的听着,竟不觉指尖的烟卷变成长长的烟灰落在了饭桌上。我扭身看着窗外,天阴沉沉地似要下雪,却没有丝毫的沉闷,一辆崭新的客货车闯入眼帘,我问他怎么来饭店的。表弟说,开车来的,就是这辆车,他新买的。(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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