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并不是一个专业的旅行者。
在这么冷的地方也只是戴着一顶看起来很薄的帽子,帽子底下是剃的光光的脑袋,还有被冻得通红的鼻尖,我倚在柜台上问他:“冬天进藏路不好走啊,为什么要现在去?”
他冲我笑了笑,只有嘴角翘起来:“也没打算真去,我有很严重的高原反应,到您这儿也差不多就是极限了。”
听罢我有些吃惊地站直了身体:“知道自己有高原反应还跑这一趟?”
他有些喘,话音一字一顿的说:“之前跟别人来过,最后我没上去,他上去了,我就是想着再来看看,以后就不来这个地方了。”
“哦……”我漫不经心的答应了一声,拿过柜台里的小锉刀,磨着有些长的指甲,“那以前跟你一起的人呢?”
等到我意识到很久没有人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把背包上的带子揪了个七扭八歪。
然后他说:“他还有别人需要照顾。”
我找了个带扶手的椅子给他:“坐会吧,歇歇脚。”
“哎,谢谢您。”他客气的道谢,带着股以前江湖人和老派文人的劲儿。
“你从哪来的?”
“西安。”
“那也够远的啊。”
“是啊,来这一趟也不容易。”
“单位也给批假啊?”我问,每天从我的小店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和我攀谈的人也很多,这些几乎都是我每天要问的问题。
他听完我的问题又笑了,这次的笑容时间长了点:“我那个工作单位啊……工作时间挺随意的。”
“那挺好的,带薪的啊?”
“啊,反正少不了我的工资。”
“什么工作啊?要是合适我也去啊,整天开着这个店人都被绑在这上面了。”
“嗨,您就别去了,一个大姑娘家家的。”
“好吧。”
谈话就这么陷入了沉默,我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递了一些给他:“吃么?”
他摆摆手:“这几年不爱吃这些小零碎了,以前挺爱的,也有人给买……”他硬生生的刹住了没说完的半句话,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我见过许多人,我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故事。
“没人买就自己买吧,这世界上谁离了谁不能活啊。”
他点点头:“您说的对,不过最让人心里发堵的不是谁离了谁,是明明还能见到,可是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以前是你的,现在不是了。”
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他看起来并不是一个能跟陌生人敞开心扉的人,我自认为我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他说出这些。
他可能只是憋了太久,需要发泄,而我刚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他面前。
“最起码……以前还有一段时间是你的吧……”我说,语气犹豫的连自己都劝说不动。
“是,是我自己想的太多,这世界上哪来的永远不变的人呢。”他又一次笑了,这是我见到他之后他第三次笑,却让我觉得他快要哭了出来。
可是一个晃神,他的神色如常。
“天有些冷,我进去给你倒杯热茶。”我说,起身准备拿我保温最好的那个水壶。
“不麻烦您了。”他也站了起来,冲我摆了摆手,他真的不是一个专业的旅行者,我注意到他的手上也什么都没戴,白色细长的手指却显得好看极了,“我也该回去了。”
“回西安?”
“嗯。”
“再朝前走走就能到西藏了,哪怕踏进去一只脚都算是到了。”我突然有些替他不甘心。
彼时他已经转过身准备离开,听到我的话只是顿了顿脚步,继而头也不回的接着走了下去。门外的雪停了,依旧很安静,我甚至听得到雪在他脚下碎裂的声音,也听到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走到这儿就够了。”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追了出去,却又在店门口停住了脚步,那是一种直觉,告诉我他不需要人安慰。
我回过身,才发现之前招牌上已经坏掉一个的霓虹灯又坏了一个。
夜幕下,只剩下了“青”和“曲”两个字闪着光。
莫名的,我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在我的店门口驻足那么久,那么久。
这两个字对他而言,一定有着非凡的意义。
却也只是明白而已。
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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