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惊蛰,是在因为疫情天天戴着口罩的混沌中度过的,白天的忙碌,让我全然忘记了这一天是惊蛰,直到傍晚姑妈给我打电话,才猛然想起来。
惊蛰在我们家,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姑妈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和我讲起每年惊蛰的经历,也勾起了我对往事的怀念。
要说那是个甜蜜的回忆吧,也不尽然,因为在那一天,我要喝一年中最苦的药,那是我童年中噩梦的一幕,依然清晰地记得,在小屋的炕边,奶奶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要我喝下去,我闻到那个味道就想要吐,可是不行,奶奶就像座大山一样,定在旁边,非要我把那碗苦苦的汤药喝下去才罢休。
轻轻地抿一下口,我的天啊,那真的是世界上最苦的东西,几经试探,几经放弃,又几经看奶奶的表情,最后迫于旁边那座“奶奶山”的压力,也因为抵制不了喝完药的那一勺白糖的的诱惑,照着奶奶说的:“捏着鼻子一口就喝下去了”,咣一下就进去了,这时候一勺白糖适时地就被奶奶塞到了嘴里,在稍被映衬得更苦的短暂瞬间后,是白糖一点点透过舌根进入咽喉的齁甜齁甜,以及终于把药喝完的“光荣感”,还有奶奶那因为着急而有点的“恶狠狠”变为了“如释重负”。
每年的惊蛰,家里的孩子都要过这一关,据奶奶说,惊蛰这一天,一定要喝“凉药”,喝了凉药,一年不上火,不容易生病。
提前奶奶会到村里的药店买回来一堆中药(至今我也不知道配方是什么),放到家里那个就像传家宝的砂锅里“煎”,中药放到冷水中泡,不知道泡多久,就放到炉子上“煎”(其实就是煮),而且奶奶会和煎药的姑姑说:“一定不能糊了,糊了就会有毒”,不知道真假,但每年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重复同样的话。稍后,家里就弥漫了药味,然后就是上一段的那幕,年年重复上演。
然后等待我们的就是从地窖里拿出来的梨,老家盛产梨,每年卖梨时,都会预留一些放在地窖里,等着来年的惊蛰这一天吃,喝完“凉药”,用姑妈的话说:“我们会被奖励一颗非常好吃的梨,吃完梨把梨核里面的水都要吸干(我可没她那么贪婪),又酸又甜,太美好了。”
吃完梨,感觉春天也就不远了。因为,过了这一天,我们就可以盼望下一个节气——清明了,过了清明,就可以脱棉衣棉裤了,在清明节之前,棉衣棉裤是说什么都不让脱的,奶奶真是铁手腕,家里那么多孩子,没有人敢违抗。
看,我们现在口口声声说的“生活要有仪式感”,在我奶奶看来,已经是都玩够了的老把戏了。
姑妈在电话里说着,非常怀念当年被逼着喝“凉药”的日子,现在奶奶不逼我们喝了,奶奶说:“这个事情就是一代传一代嘛,现在该你们让你们的娃们喝了,以前逼你们喝药可费劲了,现在轮到你们啦。”
于是,我真的把这个事情很好的传承下来了,奶奶发语音告诉我一定要喝“凉药”后,我突然想,这几天为什么总爱发脾气生气呢,看来确实是该喝点“凉药”了,于是,我果然自己喝了后,又把“魔爪”伸向了女儿,告诉她:“捏着鼻子一口就进去了”,女儿也几经试探,几经放弃,又几经看我的表情,最后,迫于这座“妈妈山”的压力,捏着鼻子,咣一下喝进去了,等着她的也是一大勺白糖,看她一瞬间的表情,应该也是微苦后的齁甜齁甜。就这样,我真的就传承下来了。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努力回忆那碗“凉药”的气味,怎么也回想不起来苦味了,反而是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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