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坐高铁回上海工作，买的是二等座的票，位置是F。
高铁的二等座座位分布如下所示
(窗) F D (过道) C B A (窗)
是的，DF双人座明显要比ABC三人连座抢手，是个让所有人趋之若鹜的风水宝地。
尤其是靠窗时所见的风景，
时而辽阔坦荡的田野平川，挺立茂盛的大树小草；
时而远方若隐若现的绵延群山，视线中飞奔着一一登场，又眨眼间呼啸而去；
我戴着一副蓝牙耳机，出神地望着窗外的美景，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你好，请问你能跟我换个座吗？” 一个带眼镜的小伙轻声问道，他看起来像还在读大学，眼神并没有直视我，而是注视着更往下的地方，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坐在这一排的B座，就在那”，说完他身体侧过去指向了他的座位，“我想坐我女朋友旁边”。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旁边D座的女孩整个身体背对着我，让我有点不爽。我的角度读取不到她脸上的任何表情，但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内心的独白
此时的局势掌握在谁手里我尚不清楚，也不想去多想。
只是突然想起若是我的母亲在我身边，一定会微笑着叫我把座位让给这对小情侣。
若是我的老师在我旁边，会告诫我这个世界需要爱，我们应该互相体谅互相帮助。
若是我的朋友在我旁边，我们会聊得热火朝天，大概不会存在现在的犹豫。
若我是个公众人物，或许会因忌惮舆论的偏向被迫作出选择。
一时间众多的声音在我耳边环绕，吵得我心烦意乱，唯独听不到自己的。
回想起来，只要别人提出想法，看起来比你更需要某一样东西，别人就是弱势的一方，占理的一边。如果你不作出让步，什么不懂事啦，自私啦，没同理心啦，批评声、指责声就会像发了酵一样源源不断地涌现，我一直都不得不屈从于这种压迫，已然形成了一种惯性。
如果对方比你小，他们会用尊老爱幼的美好品德，哥哥姐姐理应让弟弟妹妹迫使你就范。
如果对方比你大，他们又会引用孔融让梨的故事，让你不得不信以小让大也是美好品德。
总之，别人需要什么都对，都没错，你自己想要什么呢，属于自私自利，是不对的。
我本可以习惯性地舍弃自己的内心，当回好人，不知现在为什么又犹豫了起来。
因为我好像听到有在骂我的声音......
拯救自我
回想起我所处的成长环境，所接受的正能量，所看的书，所听到的教导。
他们大多都口口声声要你把自己变得内心强大，要勇敢坚强，要自律。可一旦你做错了什么，他们立马忍不住叫停，会告诉你雷锋遇到这种情况会怎样怎样，孔子又是怎么怎么说，你这么做了谁谁谁会不喜欢你。
久而久之，我怀疑起了自己所做出的一切选择，甚至不想再去作选择，当个执行者就好。
我相信了他们之后就万事无忧了吗？并没有，他们给我指导的原则往往互相冲突，一会指点我退一步海阔天空，一会提醒我处于悬崖勒马之中，只能背水一战。当我进退两难，举步维艰之时，他们又开始让我相信自己的选择。我哪还有什么选择，我已经选择了你们，选择彻底放弃自己了。
布里丹毛驴
当我稍微取得成绩，有他们悉心栽培的功劳。若有失利之时，又要我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其实他们真正想要的，不过是那些能臣服于他们权威，能证明他们站在对的道路的人。为此，我牺牲了自我以换取和他们的顺路。
自私是人无法抹除的天性，纵使被道德准则层层包裹，哪怕堆成了一座五指山，只要你叫它，它便有所回应。要想释放它，只要像唐僧那样找到山上的封条揭开它。但你会犹豫，你会手足无措，你担心它会让现有的局面不稳定，你害怕别人指责它的丑陋，殊不知别人连将它放生的勇气都没有。你需要的，仅仅是作出这个决定的勇气。
我寻着那骂我的声音一直找，直到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它。我毫无犹豫地把五指山的封条扯了下来，撕个粉碎，随手一扔，散成漫天雪花。突然感觉到地动山摇，五指山摇摇欲坠，刹那间山体轰然崩塌，石块散落一地，地上灰尘弥漫，烟雾缭绕，仿佛要吞没一切。我没有逃离，也不担心它会在这场救赎性的灾难中丧生，因为它总能驱使它所掌控的一切让它生存下去。
在它融入我思维的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中立即充斥了各种和以往不同的声音——
“小情侣又怎样，他们男欢女爱的，要你做什么牺牲啊？觉得自己很伟大吗？”
“古文有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不，正好磨练下他们的感情啊”
“难得一个舒缓心情的时机让给别人，这样的机会多吗？你的思维要是跟你的脸一样成熟就好了”
“知不知道一排中最好的座位是哪一个？别人拿个最差的跟你换你也能答应？请你同时解封一下你的智商小伙伴可以吗？”
......
在这刺耳又令人愉悦的声音中醒悟过来之后，终于，我淡淡地对眼镜小伙说了一句 “不行”，并没有再解释什么。他征了一下，伴随着他女友的一声叹息，悻悻地坐回原位。而我始终没有看到他女友是什么表情，似乎现在的状况是换了座才会转过来给你看一下、道个谢这样一场赤裸裸的交易。
我为什么这么想看到别人的表情呢？连我自己也开始疑惑起来，可能是习惯了通过观察别人的表情来获得对自己认同程度这样一种方式吧。
“哟，不错嘛，现在什么感觉？”我的自私狡黠地问我。
“有点快意，又有点内疚” 我似笑非笑。
它听后点点头，对我的心情表示理解，默不作声了。而我，继续戴上耳机欣赏窗外的一切。
过了许久，它得意地叫我转过去看旁边，像个做了好事之后迫切想找大人领赏的小孩。
我一看，隔壁的D座女孩换到右边C座去了，现在旁边端正地坐着一位大龄男士，小情侣正手牵着手坐在一起，看综艺看得开怀大笑、有打有闹呢。
我意识过来，原来我的内疚是多余的，还好没浪费这个座位，好险好险。
“现在的感觉呢？” “小孩”眨巴着天真的眼神看着我。
“无法更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