杠菩萨记
文/雪雁鸣
在我老家鄂南山区烽火尖下的峁屏湾,原来有一个杠菩萨的风俗,即是求神拜佛治病,驱赶作祟的恶鬼。那时的农家,几乎都没钱治病,至于说到医院住院治病,许多人想都没想过。如果某家有人生病了,就去请杠菩萨的来杠神治病。那一种热闹,那一种惊怵,那一种魔力,扎实让人终身难忘。
杠菩萨,严格地说不是匠人,不用拜师,也不带徒弟。它是农村的一种传统、一种习俗。
杠菩萨也是一种灵感,像艺术创作一样,灵感学不来,只能悟。
杠菩萨是灵感,是一种心灵感应,不但学不来,而且求不到,借鉴不了,如光芒照身,似甘霖浇洒。
“杠菩萨”是一种古老的傩戏,是民间的一种祭祀仪式。杠菩萨也叫巫师,就是扮演菩萨,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这里的“杠”,是扮演、杠起、抬着的意思,在农村相当流行,主要活动有“打安山”,即到祖坟山去祭奠祖人和去世了的亲人,这个活动声势浩大,几十上百人参加;再就是“打安龙”,是在村庄里搞的活动,敬奉村庄附近的神鬼,祈求他们保佑地方的平安,场面也很壮观,每家每户都有人参加;直接性的“杠菩萨”,是个小型活动,是在家庭里举行的,具体是某个人家有人生病了,请杠菩萨的人到家里为病人驱鬼招魂。
“打安山”和“打安龙”不是经常性的活动,因为场面大,参与的人多,具体分工和细节都很繁琐,组织起来不容易,几年都搞不得一次。而“杠菩萨”的活动,成了一种常规性的民间传统习俗,一因操作起来方便,也不要什么工具,几乎是随叫随到。我敬佩他们的奉献精神,也可以叫助人为乐,其实他们也得不到什么报酬,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杠一场菩萨,主人家就给一两升米或一两块钱作为酬谢,或给一件衣裳、一段布的也有。杠菩萨的活动从古到今,流传了很久,只是到了公元两千年后,声势不那么大了,也没多少人重视这一活动了。
可以说,杠菩萨的人是个心理抚慰师,他们是否真的能治疗人的生理疾病,这个无法讨论,也无法有个结论,但是,在很大程度上,他们能治好一个病人的心理疾病,能抚慰病人的精神世界,提升精神状态,从而使病人的精神好了起来,或是向好的方向转移。
我老家峁屏,有个很出名的杠菩萨的人,名叫朱雪花,方圆十几里都知道她会杠菩萨,因为她男人在峁屏辈分大,大家都叫她“雪太”。太,就是曾祖父曾祖母,到祖父祖母辈分,祖父又叫阿公,祖母又叫阿婆,而到曾祖父曾祖母的辈分,对曾祖父就叫太,对曾祖母也叫太,在称呼时为了不混淆,就称呼男太女太,如不是嫡亲的曾祖父曾祖母,那在称呼阿太时就加上名字,名字是两个字,但一般只带一个字,所以峁屏很多人都叫朱雪花叫“雪太”。
雪太其人,一生劳苦,她男人叫得阮贤本,有不少人就叫他贤本太。他有眼疾,看东西有些模糊,劳动也不很方便,上山做农活时,走路比常人要慢,在锄草时,一不小心就锄掉了庄稼,但人们不怎么责怪他,因为他是个可怜的人,小孩多,负担重,又没什么本事,人们也就对他很同情。那时生产队做山活,基本是早出晚归,黄昏了才收工回家,阮贤本因为有眼疾,队长就叫他提前回家,开始他也接受队长的照顾,但次数多了,他就不好意思了,就要跟大家一起回家,每次回家,他总是最后一个到家的,走下山路用锄头柄撑着走路,或用拐杖。或许是多年来有眼疾的缘故,就造成了一些心理问题,表现在有时脾气爆裂,对雪太不是打就是骂,时刻戳娘骂姥的骂个不停,收工回家,饭还没熟,他也骂;饭煮硬了,他也骂;饭煮软了,他也骂。菜太咸了他也骂,菜太淡了他也骂,饭煮少了他也骂,饭煮多了他也骂,饭煮迟了他也骂,饭煮早了他也骂。给他端洗脚水,水太烫了也骂,水太冷了也骂。雪太受骂,已成了家常便饭了,她只好忍耐,如果还嘴对骂,那就要挡打。打在身上当然很痛,于是她就无奈的学乖了,就不还嘴,让男人骂。雪太也知道骂的原因,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自己邋遢,也不会做家务。她时常披头散发,蓬毛搭垛,不修边幅,睡眼惺忪,哈欠连天,六神无主,自言自语,哭笑无常,家里有这样一个女主人,心下烦躁也是可想而知的。
峁屏湾的人某日生病了,当然不是那种重大的病,或是头痛,或是发烧,或是发昏,或是咳嗽,或是拉肚子,病人自己或家里的人用手帕提着几个鸡蛋或一包黑糖到雪太家去讨一道符吃,这是怎么回事呢,一道符,就是一张黄裱纸,大小如庙里的签语大小,雪太用碗在水缸里舀来大半碗清水放在供着观音菩萨像的桌上,先是拿着点燃的檀香双手合十向观音菩萨拜三拜,病人也对着观音菩萨跪着。然后雪太左手拿着黄裱纸,右手拿着一枝香对着黄裱纸划了几划,像飞舞龙蛇般写字的样子,一边划一边念,语速飞快而含糊不清,念什么内容不是听得很清楚,大意是请观音菩萨保佑,让病人快快好起来,时间也就一两分钟的样子,念完之后,就把黄裱纸就着菩萨像前的油灯点燃,对着碗晃几晃,黄裱纸化为黑色的灰烬掉到碗里,雪太连忙叫病人端着碗喝下去。如果是夏天喝这大半碗冷水那还不费力,几口就喝下去了,如是冬天,那也够难喝的,直喝得打冷噤。喝下之后,雪太就说,恭喜你,你回去睏一家醒(睡一觉)就会好咯,观音老母跟我说了,说你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好运,她老人家从不扯白咯。病人连忙道谢,再到观音老母像前跪下,叩几下头,再给雪太跪下,雪太连忙把病人拉起来,你跟观音老母跪了就能得了,不消跟我跪呢。病人连连说,雪太,一样的一样的,你也是菩萨啊!雪太慌忙压着嗓子说:你在观音老母面前确莫说我是菩萨,她老人家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是跟她老人家跑跳咯。接着对病人说,你回去吧,走路时千万莫要回头,后面有人叫你你也不能回头,你一到家就去睏,睏一家好醒病就好了。病人说,娘也,我果蛮(现在)就不发烧了,观音菩萨真灵啊!雪太说,我说吧,观音老母说了的,你喝了这符水就会好的。病人说,我么形(怎么)好得该样快啊?雪太说,这是观音老母显灵了,她说你是个好人,所以就好得快啦,你以后一直要做个好人,要一辈子做个好人啊!
村里人那时哪有钱治病呢?如果生病了就到县或到镇上去住院,那是想都不敢想,也根本没想到,因为根本没那个条件。有人生病了就去找雪太讨一道符吃,许多都吃好了,当然也有的没吃好,只是慢慢拖好的,这还是病生得不重。有个人头痛得厉害了,啊呀啊呀的叫个不停,他就去找雪太“起水”,什么是“起水”呢,也是拿一只碗在水缸里舀一碗水来,点燃一支香,用这支香在碗的水面上晃来晃去,寻找“隔碍”,就是看是在哪个地方堆放了阻碍物,或是这个病人在哪个坟头放了一捆柴,或是在哪个路口放了一块大石头,或是在哪个山嘴放了一根树,或是在哪个龙脉系了一条牛,或是在哪处拦龙筋放了犁耙等农具,患得谁眼睛痛肚子痛耳朵痛头痛腰痛等。雪太拿着一炷香这晃晃那看看,几分钟后,就说,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家后背山的老树兜系着一只牛,你快来看,快看,就在这,牛还在甩尾巴呢。那树是个老树精,不能系猪系狗系牛的,那是对老树精的不恭敬。病人看着碗里的水,除了倒映着窗户之外,什么也没看到。雪太说,你看不到不稀奇,你又不是菩萨。你现在赶紧到你家后背山去把那只牛解开,再提着酒肉火纸去敬一下,保证你一下子就不痛了。病人三步并着两步到后背山去一看,果然有一只牛系在一棵古树上,他自言自语,雪太真是神奇啊,菩萨真是灵啊!他赶紧把牛解开,牵到离这老古树较远的另一棵树上,在回到家里用小提篮装着一小提腊肉、一壶酒和一叠火纸到老树下,把腊肉摆上,把三个酒盅摆开,把酒倒满,把火纸点燃,再放一小串鞭炮,又是作揖又是跪下。敬完神后回家不久,头渐渐减轻了痛感,又渐渐的消失了。为了感谢雪太,他送给雪太几米升糯米,可雪太硬是只接收一半,说,你家伢崽多,我不能收你这么多咯。
什么头痛发烧的,这都是些小病,如果得了大病,那就要举行杠菩萨的仪式。有的人大病十多天了,由于无钱上医院,就只好日夜躺在床上。那个年月,村里人到医院治病可是个新鲜的事,一般人家想都没想这个事,有的稍微富裕的人家有人病了,用竹竿抬到镇上医院去治病,那是一件多么令人羡慕的事啊。那时生病,那是小病拖好,大病拖死,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到了七十年代,大队有了卫生室,有了赤脚医生,但也只能治疗些皮毛,解决不了什么大病。当然,有的人的一些小病也是赤脚医生治好的。在有大队卫生室之前,一是请江湖郎中治病,治好的也有,没治好的也有,治死了的也有。再就是用一些土方治病,也有效果明显的。农村人生病了更多的是请菩萨,这是流传下来的习惯了。
某年冬天,有一大伯的二十多岁的儿子得病十多天了,粒米不进,靠喂糖水度日,日渐消瘦。某一天把雪太请到他家杠菩萨,这是要在他家大造声势的,是要搭台的。在他家的大堂前中间,拜上六张桌子,第一排是一张小桌子,第二排是两张桌子摞起来,第三排是三张桌子按大小摞起来,在堂屋里挂满红布和各种各色的纸条,在大门口到路口都挂满纸条,纸条上都画满了菩萨符,请十几个火气重的年轻人拿着竹刀站在路边,请了打锣鼓的人坐在堂屋内,堂屋的香案上供着三个木菩萨,分别是观音菩萨、普贤菩萨、太子菩萨,一些事宜准备完毕,已是到了酉时,杠菩萨也就是在酉时开始的。坐在堂前的大木椅上闭目养神的雪太突然醒来,大喊一声,咬着半生不熟的黄陂腔:菩萨来了,菩萨来了,菩——萨——来——了!她离开椅子,端起一碗冷水,大喝一口,朝四周猛地喷水,人们吓得连连后退,她这喷水的作用是要把一些龌龊的灰尘喷开。她喷了几口水之后,把碗放下,就起身一纵,跳上了第一排桌子,二纵纵到了第二排桌子,再一纵就到了第三排桌子,也就是最高的桌子。我好生奇怪,雪太身材矮小,三寸金莲,平时走路摇摇摆摆,弱不禁风,挑不起三十斤东西,怎么在这个时候就这么有劲?这股劲是从哪里来的?我悄悄地问母亲这雪太哪来这大的劲,母亲说,小孩只能看不能说话。旁边的人说,你这鬼崽晓得么类?这是菩萨上身了,劲自然就大了。只见雪太站在最高的桌上,手搭凉蓬朝外看,有点摇摇晃晃,人们的心真是悬到桑子上了,担心她摔下来,可她一点也不慌张,时而盘膝而坐,时而猛地站起,又是大声喊着:菩萨来了,菩萨来了,菩——萨——来——了!来的是观音老母,来的是普贤菩萨,来的是太子菩萨。快敲锣打鼓放爆竹呀!话音刚落,锣鼓敲打起来了,爆竹燃放起来了,雪太突然从桌上直接跳下来,披起一块红布,拿着三炷香带着锣鼓队出门到路口去接菩萨。在路口,她长跪着,一面握着一炷香朝南山不断的拜,一面念念有词,一刻钟的时间,她又是大喊菩萨来了,就站起来,用红布抖一下,牵着红布走到主人的堂屋,把红布披在三个菩萨的身上。接着又是一阵喷水,就开始杠菩萨了。雪太拿着一把桃木剑,在堂屋来回飞步快走,不断的用桃木拍打着大门、房门、床栏、榻凳,大声喊着:恶鬼恶鬼你快走,不要做个恶人头,只会害人讨人厌,一剑砍断你鬼头,罚你永世守黑窑。恶鬼恶鬼不害人,愿你来世好做人,劝你赶快投胎去,有酒有肉总不愁,做个大官登高楼。接着一阵赶鬼,领着大家高声大喊,赶鬼,赶鬼,赶鬼!她走在前面像飞一样跑下十几个台阶,边跑边撕下路边墙上的红色绿色纸条朝前撒去,一直跑到路口,她大声地说,我把鬼赶跑了,我把鬼赶跑了啦!她再跑回屋,把菩萨身上的红布拿下来,端着一碗水走到病人的房里,用红布盖着床上的病人,再喝水朝病人猛喷,又大声的唱起来:恶鬼已经离了身,菩萨为你还了魂,从今之后再无鬼,一家平安好精神,每年有个聚宝盆。然后几乎是几个箭步踩着桌子跳到了最高的桌上去了,她盘坐着唱起了菩萨歌:大慈大悲观世音,救苦救难观世音,有求必应观世音,普渡众生观世音,千手千眼观世音,无处不在观世音,佛光普照观世音。南无观世音菩萨,还有普贤大菩萨,还有太子大菩萨,救苦救难一世生,一命何止值千金,保得凡人无病生,都为菩萨塑金身。唱完之后,雪太又是哭又是笑,眼泪鼻涕一齐流。她不断的朝香案上的菩萨拜着哭着,突然,只见她从桌上滚了下来,摔在地上,不言不语,这下人们慌了,以为她摔坏了,一老人说,不要紧的,这是菩萨醒了,其实她不是摔下来的,是跳下来的,跳到地上时,菩萨还在她的身上,是摔不坏的。不信,你等一下看。片刻,只见雪太慢悠悠的起来了,第一句话就是:我怎么躺在这里啊?这是谁的屋啊?那老人说:你这个雪太,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是来这里杠菩萨的,是做好事为人治病的啊。雪太说,原来是这样的啊?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啊?唉哟,我好累啊,我饿了啊,给我一碗饭吃好吗?半碗也能得,我保证不会吃好多,我实在是饿煞了啊!主人家说:雪太吔,何止半碗饭啦,我家还为你杀了鸡呢,让你吃过够的。雪太说,今天是个么日子啊?人家说,今天是十四啊,我知道你初一十五是吃斋的,是不吃肉的。雪太说,那明日就是十五啦?那你明天不能叫我吃肉啊?不然菩萨要害我也要害你的。说着,大家都大笑起来。
这场菩萨杠了两个多小时,奇怪的是,在吃晚饭的时候,病人居然能坐起来喝完一碗稀饭了。主人一家那个高兴啊自是难以言表。第二天,病人能起床散一下步了。
后来县里的工作组来了,长住在大队部,知道了这个杠菩萨的雪太,就要抓她去公社批斗,工作组带着民兵到她家去抓她,雪太也不怕,就用水瓢舀水边喝边朝他们喷水,民兵是本湾子的人,自然不会真的去抓他,只是做一下样子。几位老人就对工作组的人说,她没有杠菩萨啊,她只是个疯子,疯子哪会杠菩萨的呢?没想到雪太说,我就是个杠菩萨的,我要保佑我这丰和大队的人不生病,就是生病了,我也要把鬼赶跑。后来工作组的人就叫别的大队的民兵来她家用绳子捆着她塞进了吉普车。到了公社大院,她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唱又是吼,不断地朝人吐口水,在地上不断地打滚,高声大叫:毛主席啊,你在哪里啊,你是人民的大救星啊,你快来救我啊,有人要害我啊。接着就大声唱起来: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毛主席,爱雪太,他说我是个好乖乖,他叫我永远跟着共产党走,他说吃饭他有一口就有我一口。唱完一遍,又接着唱,大声的唱,声嘶力竭的唱,唱个不停,唱得泪流满面,唱得汗流浃背。
公社主任说,这个妇女是个疯子吧?怎么抓了个疯子来了?工作组的人说,不是个疯子啊,她是杠菩萨的,是个顽固不化的迷信婆,是个地地道道的资产阶级思想的人。公社主任说,那就先关起来再说吧。雪太听说要把她关起来,就大哭大闹着。这时,有家属从食堂端饭出来经过,雪太就上前夺过饭碗,用手抓着饭猛吃起来,家属就骂她,她就不断地朝家属吐口水,擤鼻涕,吓得他们连忙跑开了。几个民兵见状,就也要来抓她,她赶紧跑开,在大院里跑着圈圈,边跑边脱裤子,吓得大家捂着眼睛不敢看。公社主任连忙说,你们怎么搞工作的?抓一个疯婆子来。这完全是个疯子,快把她送回去!
回家之后,雪太又哭又笑的讲她在公社大闹的事,跟她玩得好的几个大婶就问她,你是装的吗?雪太说,我像装,但又像做梦一样,不晓得是么巧。再说我不装的话,他们就要把我关起来,说要枪毙我,那我就见不到你们了。说着,又大哭了起来。
时光过去了好多年,雪太还在快乐地活着,已经九十六岁了,有人问她为什么这般长寿,她就说,我是菩萨保佑我,是观音老母保佑我,观音老母说了,说不准我死,说我死了就没人杠菩萨了。雪太这大的年纪了,但生活还能自理,只是她男人已经去世多年了。雪太有时边洗碗边敲着罗罐唱歌,有时在小溪洗衣捶着捣衣棒唱歌。一些多年没到我家乡的亲戚看见雪太,就说这是那个杠菩萨的雪太吗?真是长寿啊!雪太的小孩被她含辛茹苦的拉扯大,后来通过打工都做了新房,娶妻生子,现在是一群孙子、曾孙子绕在她的膝下了。现在有了农村合作医疗,有了很好的医疗条件和交通条件,村民生病了就打电话叫车或乘班车到医院去治病,村民的医疗有了很好的保障,根本没有后顾之忧了,村民有了很高的满意度和很深的获得感。加上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怎么相信菩萨了,很少请雪太杠菩萨了,雪太呢,也没有从前那股力气了。要说相信,只是敬奉菩萨,求菩萨保佑大家出外打工能安全顺利,能挣得到很多钱。虽说村民没有像原来那样相信菩萨了,但小孩有个头痛发热的,或是受了惊吓后晚上做恶梦的,还是请雪太为小孩摸一摸额头,拂一拂肚子,帮着叫一下魂什么的。雪太也没有从前那样邋遢了,也有新衣服穿了,她担心给儿子们带来麻烦,就一个人住,因为吃喝起居的时间与孩子们不同,吃饭的口味不一样,习惯也不一样。雪太毕竟是个作孽的人,村里就给她评了个低保,每次驻村干部去慰问她给她送米送油时,她就说:感谢你们啊,你们都是好心人啊,是你们给我评了低保,送给我咯米雪白咯,送给我咯油喷香咯,还有我身上的棉袄,穿上真暖和,我真是过意不去啊,我要祝贺你们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你们都生许多崽。雪太的几句话,说得大家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我每次回到家乡,见到雪太时,我就跟她说说话,问她身体好不好,她就很高兴很激动的样子,似乎感到自己很有面子,就笑着对我、也是对旁边的人说:乖崽,你真讲礼啊,你每回见到我都给我说话咯,我心下真好活啊!
雪太的话最朴素,最真情,最能代表她的那一种知暖知热、有恩必报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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